那丁玲哐当的声响倏地一停——
裴邵扯了下唇,不知道在跟谁恼火,“噹”地一声把九连环掷回了香案上,紧接着槅门外传来“笃笃”两声,家将低声道:“主子,有人找。”
……
程慕宁着着闲适的裙衫一路穿过几个垂拱门和长廊,进到前院时守卫明显增多,长廊下五步就屹立着一个人影,周泯却没有领她进前厅,而是推开了旁边耳房的门。
程慕宁瞥了眼门窗紧闭的前厅,思忖一瞬,便顺着周泯的意思迈进了耳房。
里面点着两盏不算明亮的灯,恰够让程慕宁看清屋内的布局,她的视线刚在周遭打量一圈,就听那面挂着百马飞驰图的墙传来裴邵的声音。
程慕宁一怔,靠墙走了两步——
“看来侯爷命大,既然如此,怎么不向圣上报喜呢?圣上这几日为了侯府的事,很是伤怀。”
裴邵闲闲地站在案几边斟茶,说话时不忘打量左手座上的人。这人浑身脏污,左眼上的眼罩都满是泥垢,不过几日不见,已经与从前穿金戴银的样子大相径庭,他道:“殿帅不用寒碜我,我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你们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那账本,只要殿帅能护我周全,东西我自会交与你。”
“侯府起火那日,侯爷不是与许相说账本丢了?”裴邵脸上带着点淡笑,仿佛话家常似的说:“怎么,又找到了?”
那天他是单独与许敬卿说话,裴邵这都能知道,武德侯便知侯府早就漏得跟筛子似的了。但他也不惊奇,这天子脚下的每一座宅邸,哪个没有点别人的眼线,他“嗬”了声说:“我实话告诉你,我早知拿着那账本不安全,有心要将它抛出去,火是我放的,账本根本就没有丢!”
幽暗的烛火下,裴邵手上的茶壶轻轻顿了一下,说:“假意把账本丢了的事栽在许婉身上,这样那些人的眼睛就能从侯爷身上移开,转而盯住许婉。”
他眯了下眼,“侯爷好计谋。”
武德侯一拳砸在椅子扶手上,恨声说:“谁知许敬卿却赶尽杀绝!竟灭我满门,稚子何辜!”
“他做事狠辣我早有所料,只恨我没能早些与他割袍!”武德侯咬牙道:“这些年我替他上下打点,赔进去多少人多少钱,我得着什么好处,也不过是在他屁股后面捡点剩,倒还不如我在姚州逍遥痛快!事情闹大兜不住了,他便想着过河拆桥拿我献祭,我还想着姜澜云那小子怎么能在段时间内挖到那么多罪证,许敬卿他不就想让我吐出姚州金库的钱充国库,以保圣上不倒,他能继续做他的老国舅吗!”
裴邵顺着他的话说,“可他的确把何进林送进了禁军,也是给你何家加官进爵了。”
武德侯冷笑,“庶子蠢钝,若非他拿账本威胁许敬卿,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得了一时便宜,待他回京家破人亡,还不是只能依附许敬卿,替他卖命?”
裴邵没有继续提何进林,只说:“想要这账本的人那么多,怎么偏偏是我?侯爷就不怕我这裴家大院,有命进没命出?”
“想要账本的人很多,可独独你裴邵的名字,不在这账本里。”裴邵站着,武德侯不得不向上瞥他,“别的人见了我,只想毁尸灭迹,但你不一样,这账本里没有你的名字,你犯不着杀我!即便我们有点旧仇,可你更想要的是让许家倒台,我能帮你!”
裴邵闻言,神色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武德侯却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嗤笑说:“我眼下是看着落魄,可我也不会蠢到不给自己留后路,没了姚州私库,我还有别的金山银山,朝廷发的那点俸禄,够殿帅养着整个殿前司吗?”
裴邵像是被打动了,思忖片刻说:“我怎么信你?”
武德侯奔走一路渴死了,瞥了眼裴邵手里的茶,说:“这个好说,南山行宫上年大兴土木动过一次工,原本是修来给圣上避暑的,可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