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她做了个梦。
梦里是九年前,那是先帝还在世的时候。
那年北边的乌蒙族大举进攻边境,先帝率军退敌。出征前,粮草辎重就停在京营。程慕宁和程峥那时年少,趴在政事堂的屏风后偷听群臣议事,只觉好奇,于是大军启程当日,他们躲在当时还是御前侍卫的岑瑞的车架里跟去了京营,爬上了粮车,被人发现时大军已经走了七八日,姐弟俩那一身绫罗绸缎被磨得皱皱巴巴,饥一顿饱一顿,脸也蜡黄。
她的父皇延景帝在人前不苟言笑,在军中更是正言厉色。程慕宁虽得父皇宠爱,如此情形下却也心有惶惶,程峥最害怕父皇,更是直接缩到了她背后。可延景帝蹙眉凝视他们片刻,却只说:“再往前走就没有退路了,交战地可没有锦衣玉食供你们享乐。永宁,太子,你们自己选。”
程峥本就是被怂恿的,这几日又饿了好几顿,当即就垮下脸,“我……我想回宫。”
说好的一起去,程慕宁被单方面抛弃了,很不满意,蹙眉喊他:“阿峥。”
程峥心虚,小声说:“父皇出征,孤作为太子理应守在宫里。阿姐去过后,回来说与孤听。”
最后程峥被送回了皇宫,程慕宁跟着皇帝的车架继续前行。
马车宽敞,延景帝的案几上摊着瀛都六州的地图,图上有几枚他用来标记地点的棋帽,程慕宁托腮看得认真,可那时她并不真的知道什么叫战争,更多是对远行的新奇,她也没料到这场战会持续两年之久,且败得那样凄惨。
没有人能料到。
乌蒙统一了草原各部族,大周低估了他们的战斗力,短短三个月就让出了两座城池。程慕宁跟着一群兵士颠沛流离,很少能见到她的父皇,她在这期间抽条似的长了身体,那带来的几身绫罗绸缎都没了用处。
粥棚里施粥的妇人给了她两身粗布衣,程慕宁当晚就起了红疹,但战时的日子远比这几颗疹子艰难。她蹲在粥棚边上,看外面饿殍遍地,忽然嚎啕大哭。
刚打完仗的延景帝带兵路过此地,直接将程慕宁抱回了营帐中。
瞧着父皇沉默的脸色,程慕宁渐渐止住哭泣,“儿臣错了……”
“你哭是应该的。”短短几个月,延景帝竟冒出了几根白发,脸上还挂着刚结痂的伤痕,他沉重地说:“你是天下人的公主,永宁,他们也是你的子民。”
程慕宁缓缓睁开眼,看着被风吹起的幔帐。
那场战大周输掉了整个瀛都六州,她的父皇因此郁结于心,回朝之后身体就每况愈下,又逢不久后母后病逝,他拖着病重的身躯伤心了好一阵子,最后只得卧床将养。也就是那时起,朝中渐渐出现了一些妄图把持朝政的老臣,他们手里的权柄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企图将帝王权力分而食之。
父皇临终前竭尽全力为程峥扫平阻碍,咽气的最后一刻还念着瀛都,他以为程峥可以是大周的希望,可以完成他未尽的念想,可程峥却在即位的第一年,就把永昭嫁去了乌蒙。
他把大周的脸面踩在了脚下,又把自己送进了虎口。
思及此,程慕宁深呼吸,闭了闭眼。
……
两日后就是与许婉约定的日子,银竹早早等在城门口。
和许婉约好的时辰在日入,眼看天渐渐暗下,已经过了黄昏,银竹转身进了几步之遥的酒楼,上到三层厢房,推门而入,说:“公主,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许五娘只怕不会来了。”
程慕宁对面坐着个九岁大的稚子,瘦瘦小小的,一下午坐在这里,像是没吃过饱饭,见他打着嗝还要去拿最后一块糕饼,程慕宁伸手拦下了他,温声说:“不能再吃了,胃会撑坏的。”
许淙两眼瞪得圆溜溜的,虽不舍得却还是轻轻点了下头,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