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
同样是高门大户出身,孝仪皇后知书达理,温婉大方,言行举止皆让人如沐春风,但她实则外柔内刚,处事自如,可姜亭瞳却温柔有余,威势不足,凡事能退就退能让就让,以至于那年许嬿还没入宫时就能踩在她头上,更遑论是现在。
不过也正因如此,姜亭瞳对程慕宁这位几次出手相助的长公主多有依赖,当初程慕宁被软禁宫中,沈文芥因替她求情而被押入大狱,小皇帝的雷霆之怒一时震慑住了众人,阖宫上下无人再敢妄议此事,独独姜亭瞳,这位向来循规蹈矩的皇后,在得知程慕宁不日就要前往邓州时,跪在政事堂外整整一夜,只为求程峥收回成命。
那日程慕宁行至大殿,见她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程慕宁走近两步,抬手理了理她的衣领,轻声细语地说:“皇后要真为我好,就请好好保重自身,你乃先帝亲自下旨择定的儿妇,只要你不犯错,就永远没人能越过你去,像今日这样的把柄,不要叫人轻易抓住,待来日时机成熟,再行谏言也不迟。”
姜亭瞳似是一怔,哭都忘了。
程慕宁也不知她到底听懂了没有,总之,当日她对这位皇后并不抱有太大的期待。
说实话,程慕宁甚至一度很担心姜亭瞳能否全须全尾地保住她皇后的位置,和裴邵不同,姜家没有足够强大的权势能与许敬卿抗衡,翰林院掌院往高了说能称一句内相,但到底在许敬卿这正儿八经的丞相面前略逊一筹,何况姜亭瞳的性子太软,只怕不是许嬿的对手。
但没想到,两个月前她从邓州寄出的密信没有石沉大海,这位皇后看起来似乎与从前不大相同,更稳重坚韧了,那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变化,一时叫人说不上来。
两人都落了座。
程慕宁没有去探问她平静表面下历经的惊涛骇浪,也没有提及两个月前那封请她“提点”程峥的密信,只像寻常姑嫂那般与她品茶叙话。
瞧见桌边那半截纸,程慕宁道:“这是什么,倒是新奇。”
姜亭瞳笑了笑,道:“纸雕花卉,时下京中姑娘们爱玩这个,本宫也是觉得新奇,便学来打发打发时间,不过依我看假花哪有意思,无色无香的,倒不如真花赏着有滋味。”
程慕宁闻言感慨:“离京太久,倒是全然不知道这些新鲜事了,还以为姑娘们仍在翻花绳。当真是日新月异,看来我也得好生打听打听,以免落了俗套。”
姜亭瞳道:“那有何妨,改日一场接风宴,公主还怕看不到新鲜事?”
说到接风宴,姜亭瞳又说:“圣上今早称病不朝,但还惦记着替公主接风洗尘的事,郑昌那边一早便来吩咐,本宫想着,公主若无旁的要求,就按照往常的规制吩咐下去,至于宴请名单,晚些让内侍省拟好送过去,公主过过眼即可。”
程慕宁搁下茶盏,沉吟道:“如今圣上病着,前方又在打仗,朝廷为着钱粮愁苦万分,宫中也在缩减开支,不宜铺张浪费,我看大举盛宴就不必了,不若趁着春闱结束办场琼林宴,这三年殿试多了不少新面孔,我也想借着机会见上一见,当中说不准有能人志士,这次筹措钱粮,我也想听听众人的想法。”
姜亭瞳若有所思,点头说:“如此也好,往年放榜后早该赐宴庆贺,今年碰上战事吃紧才迟迟未办,倒是委屈了这届新科进士,且早前公主府那些个幕僚都散了,琼林宴上公主若是有看着舒心的,还能一并将空缺给补了,只是……”
她看向程慕宁,犹豫道:“琼林苑在城外,时下京中动荡,外头不比宫里戒备森严,只怕有心人趁乱起事,稳妥起见,此事交由内侍省并殿前司操办如何?”
姜亭瞳话里有揣度探听之意,诚然她私心愿意助程慕宁一臂之力,才会在程慕宁回京的事上推上一把,可她作为姜家女,倘若没有足够多的胜算,也不敢贸然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一个刚回京还未站稳脚跟的长公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