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似的嚎叫愈发尖锐,程慕宁手中的茶盖一滑,发出一道刺耳的刮蹭声,她回过神来笑了笑,懒得去分辨纪芳话中几分真假,抿了口茶,故作犹豫:“可我一介女流之辈,能帮得上圣上什么?”
纪芳急道:“公主如何是普通女子,公主心有丘壑悉知朝事,当年先帝病重时便常侍左右代为拟诏,后来圣上继位,公主又劳心费神从旁协助,这些朝中百官皆看在眼里,倘使您这时回了京,即便什么都不做,也必能安定人心啊。”
程慕宁轻飘飘一哂,慢条斯理搁下了茶盏,末了叹气道:“在圣上身边伺候,旁的本事没见长,倒是愈发油嘴滑舌了。那好吧,就依你的。”
纪芳一时没反应过来,讪讪扯开嘴角,“奴才句句肺腑之言,公主——公主是答应了?”
程慕宁不置可否,纪芳略显迟疑,长公主……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谁不知道当初公主与圣上闹得难堪,说是自请离京,可其中种种明眼人都看得分明,就瞧公主如今这身素白单衣,便知在寺里过得着实不算好。这三年莫说什么金银首饰,圣上连个人都不曾派来瞧上一眼,全然是放任公主自生自灭的意思,若非此次祸乱,他断不会再请公主回京,公主心里有恨也在所难免。
而且当年,永昭公主和亲的事……
总之,纪芳本做好在邓州耗上十天半月的准备,还带了一群口齿伶俐的言官来劝说。
见他傻了眼,程慕宁嘴角噙着笑:“你既奉旨前来,本宫总不能抗旨不尊吧?还是你在禁中太久,想在万宝寺多留两日?那正好,明日我便带你四处转转,你别瞧这儿简陋,其实景致比宫里那些修整得齐齐整整一本正经的花草好看多了。算了,也别明日,就今日吧——”
“不不不——”纪芳这才缓过神,连忙打断她:“奴才这就去准备车马,明日便启程回京!”
他说着,感激涕零地朝程慕宁磕了两个头,生怕她又改口反悔,于是不敢久留,匆匆离开。
送走纪芳,旁听全程的侍女忙不迭进了内室。
红锦手忙脚乱地翻开箱笼整理衣物:“这纪公公也忒能哭了,公主怎应得这样快,就该再多拿乔几日,叫他们提心吊胆,八抬大轿地把咱们请回去才是,眼下这般匆忙,连随行之物都来不及收拾。”
“公主归心似箭,哪里有功夫拿乔。”另一旁的银竹较显沉稳,“宫里什么都有,也不必样样都带,就是这香得捎上,回京路途遥远,免不得在驿站歇脚,公主定又睡不好。”
程慕宁闻言看过去,就见红锦已经手脚麻利地将香盒塞进箱里。
当初离京时走得狼狈,连人带行李统共就两辆车,初到万宝寺时几乎是两手空空,她又向来认床,一连半个月夜夜失眠,直到主持静尘送来龙舌香。这香料程慕宁自小用惯了,方才能睡上个踏实觉。
可龙舌香制作工序复杂,即便是宫里每年也不可多得,莫说是邓州这样的苦寒之地。
主持只道是从前有商贾香客捐赠,出家之人戒物欲,便尽数供给了程慕宁。
仔细想想,这三年多亏主持照拂,眼下也该正经道个别,毕竟这一走,不知何时再见了。
思忖片刻,程慕宁从箱笼里翻出一只装着木雕佛像的小匣子,提步往祈经阁去。
静尘似是知道她要来,并未如往常一般跪在佛像前诵经念佛,而是早早备下茶水,捻着手串上的佛珠道:“公主来了。”
程慕宁笑笑,这世上少有与她心意相通之人,主持算是难得的一个。喝过茶,她直言道:“这些年承蒙主持关照,知道主持不喜奢物,这佛像是我闲暇刻着玩的,雕工粗陋,不值什么钱,全当是相识一场,留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