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我不理他,也低头玩起手机。我不知道他在和谁聊天,就看他时不时笑起来,笑得我只觉得腹底钝痛。我用余光一下下地瞥他,我应该快要记起来在我们分开之前,我看着他的时候都在想什么了。
第4章 4
我九岁时我妈妈再婚,告别我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亲生父亲,此后他要去做间谍还是去跳金门大桥都再不关她的事。她爱上一个搞俄罗斯文学的男人,令我多出一个哥哥。
那一年我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朋友,还没有长出后天那些旁逸斜出的阴暗面。但当时我对这一点毫无觉知,因为我妈妈可能在我五岁的时候就孜孜不倦地教我做个大人。我在读幼儿园大班时已经觉得自己是大人,读小学三年级时便已经大到不能再大。十八岁——十八岁我有资格去竞选总统。
所以我是遇到严栩安之后突然变成一个弟弟的,我自己的感觉是,我在给他当一个叫弟弟的玩具。
那年严栩安十五岁,备战中考的关键期。我妈妈在我们坐在一起吃麦当劳时,叮嘱了我不下三次不准打扰哥哥。
我往嘴里塞薯条,不理她的话。从小便没人与我玩,我也用不着谁和我一起玩,所以谁愿意搭理一个书呆子,最好离我远点。结果反而是严栩安无限殷勤地讨好我,求我陪他去图书馆。
我觉得很不公平,明明是我牺牲掉打机的时间陪他,在其他人眼中却变成他含辛茹苦带着弟弟读书。而且他在不想上课的时候也要利用我,要我装病,他就和家里的大人说送我去看医生,其实是要带我去网球场,大获全胜一场后,还不忘记在路边药店买退烧贴贴在我头上。
我还是一直和我妈妈住在一起,等他中考完的暑假,家里才帮我在他的卧室里多添一张床,就像是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终于得到他的家人的认同。
也是在他的升学宴上,我第一次见老太太,被她握着手教导我和严栩安要亲近,要好好的,可能还有兄友弟恭之类的话。
我和他够亲近了,早上我赖床不愿意起,他把三明治和牛奶端到我面前哄我吃,我坐在床边晃着腿吃早餐,他松松地握着我的脚踝帮我穿鞋,说你到了学校,这鞋带一看就是有人帮你系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蝴蝶结的方向不一样。
他在哄小孩呢,连他爸看到这一幕都觉得不可思议,骄矜的小少爷竟然在这里当保姆伺候人。他连连夸赞他长大懂事,而我占尽了好处却嗤之以鼻,他是小时候没玩过过家家,要在青春期填平这个遗憾?
那时我对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总不至于九岁就心生杂念。但我知道他比旁人的十五岁漂亮出一层台阶,到了十八岁他就在利用它为所欲为。我在十三岁的时候初次梦遗,以此打开一扇混沌的大门,或者是说,我终于正式拿到这扇门的钥匙。
我并不慌,我早就早熟地从各种文学作品和生理医学书中探知到这回事的本质,类似于大考前已经做过八百次的真题,正式来临的时候远没有想象中来得抽象刺激。但我在洗内裤的时候被严栩安撞见,他说不定早就在这里等着我如果不出意外则必将到来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