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难道罚站罚完了还要罚跪?若在这里晕过去,……不大好。
殿中静了一刻,吴有禄将殿门关上,那晚阳斜晖与凛冽寒风一并被关在了外头,显得殿中更寂静了。
久不闻他开口,稚陵微微抬眼,正与即墨浔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睛四目相对。她心头一跳,重新垂下眼。
她望见他起身,乌金靴缓缓停在了她的面前。
冷淡的声音响起:“朕当初说过的四条规矩,你重复一遍。”
她能清晰地感到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顷刻间冷汗涟涟。
看样子……他,他的确是因为她隐瞒认识钟宴的事情,不高兴了。
她极想抬起手抚一抚激烈跳动的心口,可他离得太近,近到玄色锦袍上绣着的盘桓的金龙的针脚都清晰可见,她已不敢动。
隐在袖中的指尖微微颤抖,她嗓音尽力放缓,说:“其一,不得争风吃醋,不得勾心斗角;其二,……宜多多读书,修己德行;其三,勤俭持家,不可招摇奢靡,铺张浪费。”她卡了一卡,“其四,……侍奉陛下真心实意,绝无二心。”
她心慌神乱,即墨浔居高临下,垂眼看她,声线凉薄:“你现在应知朕为何罚你。”
稚陵心头乱跳一气,额角再度渗出了汗水,殿中格外的闷,闷得她快呼吸不过来了,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臣妾……臣妾心中,只、只陛下一人。所以,……”
她仰起脸来,却见即墨浔眉目微微一蹙。
他这神情,难道不信她剖白心迹的话?
踌躇之际,后续原本思索好了的陈情之言,一时未能出口,却听即墨浔道:“这点,朕自然知道。”
稚陵仰着双眸,下意识咬紧唇瓣,即墨浔淡淡续道:“你一向贤惠明理,是宫中众人的表率。今次,竟犯下这种错,……朕很失望。除夕宫宴朕打算让程绣操办,她未必能服众,你多照顾她些。此外,这段时日,你就在承明殿思过吧。”
稚陵双眼睁大了些,不可置信地望着即墨浔,伸手想拉住他的衣摆,不想即墨浔负手踱去一旁,叫她拉了个空。
她撑着地面,眼前发黑,启声时嗓音仿佛更哑了:“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绝不再犯,……臣妾心中,的的确确,只有陛下一人,……”
她本还想说,她对钟世子曾经虽有心动,但已过去数年,不复存在了,今日她是陛下的人,往后见到世子,亦只当陌路——可她见即墨浔眉目阴沉,想来这时候提及钟宴,反令他更恼。
谁知他骤然开口,打断了她:“够了。你心中有朕,那就替朕打理好后宫琐事,管教妃嫔勿生是非,而不是忙着争风吃醋,使小性子。”
玄衣帝王冷冷道,甩袖离开,明光殿的殿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已踏出殿外。
稚陵终于也支持不住,跌坐在地上,呼吸急促,回头望去,不见他的背影。
心头迟缓地涌上些许庆幸。
原来他……并非因为知道钟世子与她旧相识的事而责难她,好在刚刚,她没有说出口。
但酸楚却是,她分明没有争风吃醋,待谁都如待自家姐妹一样。他却这样说。
斜晖从殿门外照进来,照得正对大门的那扇紫檀玉屏风晃人的眼睛。
稚陵缓缓站起来,出了殿门,北风呼啸。
她脚步略有虚浮,大抵是烧还没有退,今日又站久了。她倒还苦中作乐地想,回去承明殿里思过,——这下能安心养病了。
没想到在长廊上,碰到一位首领太监领着个人过来。
那人穿绯色的官袍,冠戴整齐,远远看去,模样风神俊秀,步履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