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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刚才卡一下,还是你声音变了?”

谈韵之愣神倒像卡顿一瞬,现在恢复正常表情,甚至带着些许急切。

“卡了。”徐方亭憋着笑,声音很轻,一时难以分辨气音还是沙哑。

“什么?”谈韵之那边干脆听不清,下意识转过耳朵细听。

“没事。”正常音量一出来,徐方亭立刻暴露自己。

“你……”谈韵之又是一怔,“感冒了?”

“已经好了,”徐方亭说,“就是嗓子还没好。”

“那就是没好!”谈韵之强调道,“几天了?”

“就月考前……”

徐方亭喉头发痒,像有一条黏黏虫翻滚,怎么也赶不走。她侧头用手背掩嘴,费劲清了清嗓子。生病脑袋宕机,她后知后觉把手机挪开,压根不用再扭头。

她还坐在塑料矮凳上,双膝烦躁对打,驱蚊似的。

“小东家,我月考没考好……”

谈韵之按开车厢阅读灯,表情明晰几分,安全带已然系好,大概准备回家。

“就一个小月考,多大点事,又不是高考,”他笑道,“休息好了,下次一飞冲天。”

“你这种保送生不懂……”

既然他不懂,她为什么要把他当树洞?恐怕此刻除了自己,没有人能真正体会她的困境。

徐方亭垂眼,指甲沿着膝盖侧的裤缝线走,仿佛七窍生烟的熨斗。

谈韵之眼看要冷笑,生生拗成无奈一叹,说:“保送也要提前考试,相当于‘高考’提前啊,压力更大,真的。考好了解放,考不好还得回去调整心情,继续准备高考。两次炼狱,多恐怖。”

他煞有介事自顾点头。

徐方亭还在玩裤缝线,去年买的裤子,清洗次数过多,缝线稍显发毛,不过扛过这个冬天应该没问题。

“我觉得、我可能、我是不是不行啊……”

“我看没哪里不行,”谈韵之立刻道,慢一秒怕她摔悬崖似的,“你要是不行,谈嘉秧更不行。”

r />   徐方亭又清了清嗓子,无奈道:“你当舅舅的,不准说外甥不行。”

谈韵之立刻仿说道:“我也不准你说自己不行。”

等待片刻,徐方亭没盼到下文,他也不说以什么身份“命令”她。

小东家只有她单方面叫得起劲,他可从来没叫她“小阿姨”之类可以辨别身份标识的称呼。

谈韵之改口说:“要不你别说话了,休息一下。”

徐方亭含糊应声,道:“你要回家了吧。”

“我不着急,家什么时候都可以回,”谈韵之闷声说,“月假怎么安排,继续学习?”

徐方亭摇摇头,现在估计一个字也看不进。

谈韵之忽然神采飞扬,哒的一声,安全带缩回原处,然后镜头晃动,他开门下车。

“我带你放松一下,看看夜晚的校园?”

“嗯。”

上一次自助式逛沁南大学,徐方亭和校园间始终隔着一股游客式疏离,现在多了土著导游,似乎多了一根联结纽带。

“等一下,我换个地方。”

徐方亭把手机搁上铺,掩上宿舍门,裤子换成睡裤,爬到上铺裹进棉被,靠在墙壁上。

“好了。”

谈韵之已从屏幕消失,摄像头调成后置,入镜是霓虹之下的大学校园,田径场人头攒动,跑步的,散步的,坐台阶闲聊的,甚至有人背着吉他现场弹唱,一派烟火暖和了深秋,呈现比高中更诱人的自由与热闹。

徐方亭忽然问:“你不运动吗?”

谈韵之说:“回家带娃就是运动。”

徐方亭蜡在墙壁旁,不觉笑了笑。

谈韵之又说:“傍晚时候打球了。”

徐方亭这才想起来问:“你吃过饭了没?”

“回去吃第三餐,”谈韵之擦着田径场外沿走过,忽然调回前置摄像头,非要让自己的脸出现在屏幕,才显得更郑重,“你还是别说话了,听我说吧。”

谈韵之没法边走路边举着手机,有时手稍垂,徐方亭便随便镜头仰视他。她几乎没用过这种角度,略感陌生,但意外发现真有人的美是无死角的。

他人高腿长,步行很快,靠近地标建筑时,他便切换一下摄像头,有时忘记切换,便直接将自己也拍进去。

路过一座食堂门口,特意镜头拉远给她看全景,谈韵之说:“还记得这食堂吗?”

上一次她们就是去这里吃饭。

徐方亭听他话,保护嗓子,只嗯一声。

他的问法有些奇妙,和谈韵之留下共同印迹后,她好像属于那座校园一样。

“等下,我好像看到熟人——”

谈韵之垂下手机,徐方亭只看到颠倒的校园夜景,于是干脆躺倒,手机挨着床头的书本放置。

“王一杭,罗树戎——”谈韵之不加掩饰呼唤,人声拉拉杂杂逼近,“才吃饭?”

罗树戎问:“你不回家看小孩?”

谈韵之说:“一会。”

王一杭问:“过来吃饭?”

“没有,”谈韵之说,“给小徐看一下晚上的校园。”

罗树戎打趣道:“哟哟哟,还当期免费导游来了。”

谈韵之笑骂:“滚你的。”

罗树戎说:“不耽误你们,老王,我们也凑一对吧。”

王一杭叫道:“别乱摸我!”

两道男声打闹着远去,谈韵之随口说:“我们宿舍那两个。——我突然想起,王一杭很跟你是老乡,真有缘。”

徐方亭:“……”

“有缘”话题无缘而终,谈韵之继续带她“云”游夜晚校园。

他一般会介绍大楼的用途,若曾到访此地,还会延伸一些小故事,在这听过谁的什么讲座之类;偶尔有几栋特别威武,他还会介绍学校投资了多少千万的经费,哪个校友赞助多少。

徐方亭默默听着,本来与自己无关的数据,给他那道声音润色,顿时享受多于收获。

……

经过空旷的广场,一勾薄月紧贴夜幕,城市的夜空见不着几颗星子,只有霓虹彻夜陪伴,他不禁邀月入镜,问:“小徐,你那边看得到月亮吗?”

徐方亭没看到月亮,双眼紧闭,看见了周公。

谈韵之盯着她不似作伪的睡颜,良久,又轻轻唤一声:“小徐?”

徐方亭还没出来。

这才晚上八点,估计真的疲累。

他轻点屏幕,唤起按钮面板,拇指悬在红色键上又是一会,意外发现这人睫毛挺长,跟两道浓眉同一个派系。

他不禁同时按下音量+和关机键,咔嚓截屏。

面板自然消失,他重新唤醒,点下红色按钮。

一个多小时的通话终于结束。

谈韵之发了一条语音消息:“怕你手机没电,先挂了。晚安啊……小徐。”

他站在原地,忘记身处何方似的,看了一圈。确定位置后,兜起手机往回闷头走,才出几步,他又停下,重新掏出手机,仰头拍了一张弯月,补发给徐方亭。

「星星不出来,城里月亮就自己一个,真凄凉。」

*

进入今年的尾巴月份,徐方亭喉头的黏黏虫日渐蒸发,消失不见,声音恢复正常,她似乎还没从月考失利中缓过劲。

第一个周末,徐方亭和徐燕萍通上视频。说来也微妙,她和自己母亲的联系,竟然没有和谈韵之这个前东家频繁,孟蝶更不用说,自上次见面之后,便像失联一般。

她用不上手机有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可能归于她不主动。

她自己焦头烂额,更是无暇他顾。

徐燕萍住活动房里,背景是一张铁架床,只有下铺在使用,上铺堆满东西。工地女工少,有也经常跟丈夫搭伴出现,文员级别的职员有单间宿舍,不像徐燕萍一半房间充当食堂仓库。

徐燕萍说:“我们老板娘给了我一袋核桃,放假我给你带回去啊,这东西补脑。”

母亲很少问她吃不吃,通常默认她不挑食,她们家没有挑食的条件。

“留你吃吧,带回来多麻烦。”

br />   徐方亭营养跟上基准水平后,对零食欲望寥寥,甚至像谈嘉秧一样挑剔核桃干涩的口感。

“我不爱吃这东西,”徐燕萍说,“留你看书累了来几颗。”

小时候徐方亭做过一篇阅读理解,《妈妈爱吃鱼头》,标准答案是表达妈妈对孩子的爱。

家里餐桌有时连鱼头也没有,她一直不知道她妈妈爱吃什么,大概也像她一样,能吃的都爱。

徐方亭现在回看,爱吃鱼头更像辛酸掩饰,像谈韵之家就不需要分将一条鱼头身分家。

“你带回来吧。”

徐方亭只能应下,到时可以给徐燕萍剥几颗。

徐燕萍终于将核桃交代出去,松一口气,故作随意问:“学习紧张吗?”

“高三都那样……”徐方亭像尝到坏了的核桃,以形损形,脑袋开始晕乎,“高四……”

或者她应该算高六。

徐燕萍以前很少过问成绩,自己初中文化,很难理解高中成绩的表现,徐方亭说什么信什么,反正女儿一向不用她操心。

“放宽心,相信你自己,”徐燕萍宽泛而认真地鼓劲,“你之后我们仙姬坡还没其他人考上舟高。”

徐方亭含糊一通。

徐燕萍又问:“最近还跟孟蝶有联系吗?”

徐方亭如实道:“没怎么开机,而且她带小孩估计比我还忙。”

“忙着要三胎?”

“……她女儿才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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