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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谈韵之的这位男同学显然是个自来熟,立刻问徐方亭:“那你是正在做兼职,我看你应该跟我们差不多大,还没大学毕业吧?”

本来以为一句话可以堵住话唠的嘴,谈韵之没有想到,这一次戴高帽会牵扯出没完没了的后续问题。

徐方亭瞥一眼谈韵之,拿不准他的意思,也不清楚这位跟他关系亲疏远近。

谈韵之截过话头道:“看见漂亮女生就想搭讪,省省吧你。”

男生一点也不害臊,笑着又道:“噢噢,我懂了。——小帅哥,这个是谁啊?”

谈嘉秧只能反应自己的本名,哪懂什么帅哥,理也不理。

谈韵之又指挥着问:“告诉叔叔,这个是谁?”

他握着谈嘉秧的手指了下徐方亭,谈嘉秧吃了半饱,焦虑少了一半,笑眯眯扫了眼徐方亭,说:“姨姨。”

谈韵之明摆着一副拒绝深挖的架势,道:“听到没?”

男生呵呵乱笑,这会终于安心吃饭。

谈嘉秧拖缓大人的离席进度,男生匆匆扒完,便先行端着托盘离开,扔下一句“回见”和意味深长的笑。

徐方亭看谈嘉秧开始玩饭,估计吃得差不多,便问他是不是吃饱了,又教他表达“我吃饱了”,拉过一张空椅子,让谈韵之把他搁他们中间,玩一辆功能较精密的玩具校车。

谈韵之低头把自己五分裤的饭粒摘干净,吃饭的速度终于有所提升,不一会便进入喝汤流程。他一手挎着碗口,跟电视剧里演那些侠客豪士拿喝酒碗似的,看着谈嘉秧,偶尔来一口。

徐方亭终于得空表达疑惑:“小东家,你为什么要给我戴高帽啊?家庭老师?”

谈韵之愣了一下,又闷一口,才说:“怎么了?你现在基本不用做家务,不是相当于家庭老师吗?”

徐方亭侧过身,一腿拦着谈嘉秧的椅子,变成扶手,盯着他说:“家庭老师比保姆好听么?”

谈韵之搁下汤碗,打开纸巾捂住嘴,擦拭干净才慢慢说:“你的劳动价值跟家庭老师同等。”

那就是变相肯定她的疑惑,众所周知家庭老师的入行门槛比保姆高,相当于给她和自己都抬价了。

徐方亭下意识轻轻摇头,说:“我觉得我算不上。”

谈韵之习惯性叠纸巾,说:“你看我给你开的工资,怎么就算不上?”

徐方亭陷入沉思。

纸巾在他手中又变成结结实实的小方块,谈韵之说:“等你以后一个小时的工资几百上千,你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徐方亭下意识道:“可是我以后工资不会这么高的。——不是我能力问题,是行业性质。”

谈韵之眼中有光,反问:“你以后想在哪一行发展?”

两个人默契地跳过徐方亭现在不上不下的窘况,不必刻意强调,内心自然相信:她的确有能力,不会一直当小保姆。

徐方亭不假思索道:“就、谈嘉秧这一行,你懂吧?”

谈韵之垂眼瞄了下安安静静独自玩耍的小孩,轻轻点头。

徐方亭压低声说:“你看高功能在孤独症中不到三分之一,这部分小孩还可以融合进普校,更多低功能的只能放养在家,像我哥那样,这样的家庭根本支付不起昂贵的课时费,这一行整体倾向应该是公益性的。”

谈韵之挪近椅子,让他们三张并排在一起,也沉声道:“你知道北京星星雨吧?”[注]

徐方亭点头道:“创始人的儿子也是重低典,早期干预得好,能力比我哥强太多了。都会自己乘地铁,过马路情况那么复杂,”

早年国内大部分提供孤独症干预服务的民办机构都是家长自救式组织,星星雨便是内地第一家。因为医院资源有限,根本无法满足需求,即便二十几年后的现在,沁南市儿童医院每周只能给单个小孩排课两到三节,所以才会推荐到残联定点机构上课。

谈韵之说:“星星雨不是干预孩子,而是只做家长培训,把家长教会了,让他们回家自己干预孩子。——就是说,一个行业不止一种岗位,越到金字塔顶端,看到的世界越不一样。除了当孩子的老师,还可以当家长的老师,甚至老师的老师。——当然我不否认这一行应该坚持它的公益性和普惠性。”

谈韵之很少正经说话,更少长篇大论,也许校园氛围让他不知不觉收敛玩性,展示一个大学生的眼界,身上多了一股迷人的学术气息。

徐方亭现在得承认,小东家走进象牙塔,的确站得比她高一个台阶。

“嗯。”她认真地点了点头,除了钦佩,心里又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屈。

“那你……”纸巾团捏到极限,谈韵之兜在掌心抛接两下,“以后要上师范?”

“一直想上师范。”徐方亭说。

谈韵之把纸巾团轻轻掷进托盘,口吻莫名寂寥:“我还以为可以和你当校友。”

徐方亭扑哧一笑,道:“我进来,你都毕业了。”

“我这才大二,还有两年才毕业,”谈韵之说,“你要是明年回去……还是有一年机会……”

“再说吧,我以前就985边缘水平,隔了那么久,不一定还是这个水平的,”而且这里没有合适的专业,徐方亭忽然话锋一转,奇道,“小东家,我怎么在觉得你老想‘鸡’我?”

“……‘鸡’别人总比‘鸡’自己轻松啊,动动嘴皮子就可以了,”谈韵之忽然站起来,指了下眼睛快眯起来也不懂跟大人说困了的谈嘉秧,“你要自己逛逛感受一下吗,我给校园卡你?刚刚我们走的只是很小一部分,我可以带他回我宿舍睡午觉。可惜你是女生上不去。”

徐方亭伸手要卡,扯了扯嘴角道:“谁想上你宿舍啊!”

谈韵之的宿舍像大学这座城市里面的一个小区,外头围栏只防君子不防小人,透过铁栅栏里面一目了然。

国庆假期,许多人外出未归,中午安静祥和,闷热不减,小叶榕上蝉鸣早已歇下,等来年再唤醒夏天。

忽闻有人吹口哨,认真而执着,两声一间隔,叽叽,可能在逗着谁。

徐方亭和谈韵之循声望去,刚才食堂见过那个男生出现在三楼阳台,接着有从屋里冒出两个:一个是王一杭,另一个面熟的也是谈韵之室友,徐方亭不知道名字。

谈韵之随意抬了下手,没跟上面嚷嚷。

“校园还挺大,你要我单车吗?——会骑的吧?”

徐方亭来之前想过意外碰上王一杭,也许心境转变,她离大学生的自己越来越近,她只是想了想,旋即放下。

“还有人不会骑的吗?”

谈韵之说:“我们班有个女生就不会,还想让我教。”

徐方亭回想她第一次开车上路,谈韵之在副驾座对她的指点,也许是自己太小心眼,一想到并不是自己独占他的耐心,心里有股莫名的情绪。

“你教会人家了?”

“没有。”

“……老师不行?”

谈嘉秧开始对婴儿车停止发出“星言星语”的哼哼唧唧,谈韵之低头解开安全带让他下车,抬头瞪了他一眼:“我让我宿舍的教她,然后他俩在一起了。”

徐方亭笑了声,这一阵愉悦清扫掉堵在心里的情绪,道:“看不出来,你还是媒、人。”

“对啊,自己问题没解决给人排忧解难,”谈韵之低头摸着谈嘉秧脑袋说,“谈嘉秧,跟姨姨在这里等一会,舅舅进去推车出来。——你们等会。”

往前十来米便是宿舍区入口,谈韵之折了进去。

徐方亭一手推车一手牵着谈嘉秧往前走,谈韵之在围墙里叫谈嘉秧,谈嘉秧视线跟着移动,脑袋往两根铁栅栏中间凑,但应该不会自己往上爬——没人给他示范,他很难自己发明新玩法。

宿舍楼旁设了一处遮阳长棚,单车挨挨挤挤,谁都想争一处遮风避雨之处。

谈韵之搬开周围几辆车,才把自己那一部搬出来,白色的,不是榕庭居挂在玄关上那一部。

他跨上车座,骑行而来,风掀刘海,露出饱满额头和整齐的发际线。运动赋予他丰沛的生命力,四肢优美而协调,透着灵活的美感,谈韵之看着跟平常有些不一样了,更像一个学生,一个同龄人。朝气的脸庞只要朝她一笑,便释放出难言魅力,诱使她融入这样生机的氛围。

“轮子。”谈嘉秧眼里果然只见轮子不见车,盯着两只轮子出神。

徐方亭故意没离他,谈韵之便仰头看她:“这是轮子。”

她满意地笑:“对,这是轮子。”

谈韵之在她们身旁停下,谈嘉秧便弯腰要转轮子,给徐方亭及时扯开,后又去拨弄脚踏。

“哎呀,脏死了。”谈韵之扶着车头,弯腰去拨他的手腕,然后跟大的说,“我给你调一下车座。”

徐方亭把谈嘉秧挪开,教他提问“这是什么”,他只会刻板重复,但不会用来向他人提问。

谈韵之降低一点,扶着一边车头,让开身位道:“你试试。”

徐方亭把谈嘉秧交给他,免得脚踏又不得安宁,从他手里接过车头,跨坐上去——

足尖勉强点地。

“妈呀,小东家,你腿可真长。我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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