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妈，您好操心啊，跟汪阿姨有得一拼。”

汪阿姨是果励成高中的教导主任，就住他家楼上，两家很熟。女老师外号“灭绝师太”，必杀技是晚自习时从教室后窗偷瞄，没哪个学生不怕她。果励成读高中时更是经常被她重点关注。

“你这孩子……”若素女士好气又好笑。

世上每个母亲的关心大抵相同，世上每个游子也都是报喜不报忧。果励成一边心不在焉地答着，一边继续去翻【寸金】App。

“什么时候回去？”

“没定，看客户需求。”

“那正好周末回家吃饭。”

“嗯，”果励成反应过来，“不是……”

“到时候妈妈给你一个大大的Surprise。”若素女士笑道。

觉察到儿子没吱声，她有些失落：“妈妈知道你忙，可周末一定抽出时间回来，好不好？”

果励成划动屏幕的手指停了。

“忙”，当然不是不回家的理由。

果励成父母早年离婚，生父随后出国发展，十几年没有音讯，母亲陈若素独自将他抚养长大。

幸而陈若素是名高中英语教师，工资不高但胜在稳定。她的职业更是给了果励成一个安宁的童年和一份良好的教育。

儿子上了小学，生活步入正轨，若素女士也不是没想过让果励成再多体会些家庭的温暖。当时学校里有位老师对陈若素很有好感，二人几乎要谈婚论嫁，男方却在登门的当天被果励成拿着作业本砸了出去。

敏感的小男孩把作业本撕成粉碎，哭得鼻涕眼泪糊成一团，威胁妈妈，家里如果突然多出了个不认识的爸爸，自己就退学离家出走。

极限二选一令人头秃，若素女士左右为难了许久，最终还是忍痛和男老师断了。

此后，尽管追求者很多，若素女士却都没有接受，她一心一意扑在儿子身上，顺利把果励成送进大学。

懂事以后，果励成也渐渐为儿时的作天作地后悔不已。男孩自知母亲这些年为自己付出太多，懊悔掺杂着感激，逐渐凝为某种刻意的距离感——江浙孩子恋家，一般很少出省读书，但果励成高考报志愿时执意填了北京的大学，毕业后也留京发展。他这么做，就是知道如果还留在杭州，母亲是万万放不下自己的。

上学时果励成修英美文学课，看到一句“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1），觉得好浪漫。

英美文学后面跟着心理选修课，上到一半，果励成回过味来，这句话说的不就是自己么？

爱妈在心口难开，一款回避型依恋人格。

难以开口的儿子拽回思绪，正苦思冥想该如何拒绝母亲，这时【寸金】App忽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用户 小白果 成为您的“金主”。】

【小白果：您好，您周末有时间吗，可否带我深入游览一下西湖？】

果励成又惊又喜，甲方来了！

“真不是我不想回来，”他撒了个半真半假的谎，“甲方那边突然提了需求，我要加班。”

挂电话后，果励成抑制不住兴奋，飞快打字：【okk，您是偏向观景，还是想要文化游？我会为您制定不同的路线和计划。】

还嫌不够，他发挥乙方的自我修养，回复了几个笑脸和玫瑰的emoji，哦不，乙moji。

未料对方再未回复。

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中多出四条信息：

【用户 小白果 下单您的陪玩服务。】

【用户 小白果 下单您的陪玩服务。】

【用户 小白果 下单您的陪玩服务。】

【用户 小白果 下单您的陪玩服务。】

四条？？？

不过果励成很快想通，应该是软件卡bug，见面时让小白果取消三个订单就好了。

当乙方这么久，他最喜欢这种甲方，钱多事少不逼逼。

他点进小白果的个人主页，想看看“金主”是个什么爽快人。

可主页一片空白，只挂着个孤零零头像。

——小白果的头像，是片银杏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