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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大意是说,有个放羊娃,觉得放羊枯燥,就在山上大喊狼来了,附近的农户们闻讯而至,慌张无措的问放羊娃狼在哪,放羊娃瞧他们的那样子,觉得很有趣,从此之后隔三差五就喊狼来了。”

楚熹眼含讥讽的看着薛进:“可当狼真来了,他再喊,已经没人会相信。”

薛进双手捧着茶杯,好像世上没有比他更遵守公序良俗的人了:“你不信我,为什么还坐在这与我议和?”

“别绕弯子了,开门见山,你要怎么个议和法?”

“安阳归顺西北,我答应你,不管将来发生任何事,安阳都是楚家的。”

“少说漂亮话,薛军不是你舅舅做主吗?你算哪根葱。”

“这样挑破离间,太明显了。”薛进长睫倾覆下来,无奈地说:“你终究是守不住安阳的,与其两败俱伤,不如信我一回。”

“我可没有挑拨离间,真的,薛进,只要有你舅舅在,你说的话就不作数。”楚熹手指轻敲了几下椅子的扶手,笑道:“这样吧,你杀了李善,我就信你。”

“李善是我舅舅。”

“火药是我的命。”

“你的命可真不值钱。”

楚熹生得一张讨喜的笑脸,语调总是娇蛮而清脆,有时故意气人,用词遣句就会很不文雅,像个天真顽劣的孩童:“这么说起来,你的命也不是很值钱,别忘了我还救过你呢,你这样对救命恩人,是要天打雷劈的。”

薛进注视着她:“我已经对你足够好了。”

“啊,原来你没举兵攻城,坐在这苦口婆心的劝我归顺,是对我好呀。”楚熹同薛进再无话可说,站起身道:“算了,既然你没诚意,咱们也不用再谈了。”

见她要走,薛进方才道:“那你想怎么样,除了杀李善。”

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然伟大,砍价砍不动的时候就该扭头走人。

楚熹和他商量:“你夺取安阳,不过是为了打通粮道,我答应你,安阳不归顺西北,也绝不与西北为敌,只要你大军不进安阳,缁兵缁车随意过往,如何?”

“谁说我夺取安阳是为了打通粮道?”薛进瞥了一眼像枯树般站在那里的仇阳,没有起身,换了一个更散漫的坐姿:“安阳城我势在必得,你若愿意归顺,城中兵马,百姓,乃至柴米油盐,我一律不碰,火药我也只拿一半。”

行吧。

薛进从前虽隐瞒了身份,但并没有遮掩自己的英雄本色。

如今他拽的比从前更理直气壮了。

“我……考虑考虑。”

“考虑多久?”

“此事非同小可,我怎么也得考虑个五……四……三日,三日可以吧?”

薛进点点头:“算上这一日。”

薛进给出的条件确实挺让楚熹心动的,所以她缓和了态度:“好,三日后我给你答复。”

回到城中,楚熹将与薛进的谈判一字不漏复述给老爹。

“薛进当真这么说?”

“我骗你干嘛呢,仇阳也在一旁听着,不信你问他。”

“那他就没提……”

“我知道我看人的眼光差,可我瞧薛进是真的不太在意当初那些旧怨,其实本来也没什么,都过去多久了,他又没缺胳膊没少腿的,能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老爹眨巴一下眼睛,终于意识到楚熹出城前那番话是驴唇不对马嘴了。

“三儿,老爹说有事瞒你,是别的事。”

“别的事?”

楚熹眼瞳清澈明亮,装满了沉甸甸的信任。

老爹艰难的开口:“沂江上,刺杀薛进的事,是我……动的手。”

楚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直至凝固。

“哎,亏我还想着推到西北细作身上,要早知道他是西北那个薛进,就是打死我,我也绝不可能在船上动手。”

老爹满脸的悔恨。

他不是后悔刺杀薛进,是后悔选错了时机。

“当日船上只有我们三家的亲信,宁城主是被刺杀的那个,吓得半条命都没了,薛进定然不会怀疑,原本谢家负责搜查刺客,比我们嫌疑更大,可谢燕平落到他手里,他势必要审问,没个结果,矛头自然指向楚家,他准是知道了,却还这般的不动声色,真不晓得他肚子里藏着什么水。”

楚熹看得出来,老爹这些话在心里憋好久了,一气说出口,连磕巴都不打,顺顺畅畅,痛痛快快。

“三儿,恁咋了,恁可别吓老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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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没事,还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怪不得老爹会这么抵触归顺西北,他毁了薛进的一双眼,又险些害了薛进一条命,以薛进睚眦必报的脾气,得知真相一定会找他算账。

“老爹,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我不想恁埋怨老爹……”老爹长叹了口气,像个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脑袋,满脸倒霉相:“一失足成千古恨,我楚貔貅的一世英名,算是全毁了。”

楚熹其实很明白,这件事归根究底就是老爹的错,可她哪里忍心埋怨老爹。

薛进又不是她的薛进,老爹毕竟是她的老爹。

啧。

不知在薛进面前说“你失去的不过是一双眼,老爹失去的是英明啊”,薛进会作何反应,肯定恨不得杀了她全家。

既然如此,也只能死守到底了。

三日之期转瞬即逝。

楚熹信守承诺,派人将答复送到白岗庄。

薛进展信,上面只有两字。

不降。

这答复气坏了廖三和司其。

尤其是廖三:“真是给脸不要脸!薛帅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她竟还冥顽不灵!我看她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见到棺材还得进去躺一躺!”

旁的将领倒没有太大反应,安阳执意不降,那举兵攻城就是了。

薛进盯着手中的信,须臾,冷笑了一声:“廖将军,你可知什么是做贼心虚。”

廖三不解。

薛进轻摇手中的信纸,眼角涌起一丝血意:“这便是。”

楚熹说的没错,薛进这个人是太他娘的精了。

在看到那两个字的瞬间,他是意外的,因太过意外,大脑凭借本能推测起安阳宁战不降的缘由,继而联想到沂江刺杀一事,与此同时,谢燕平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然,你为何恨我。”

他在辉瑜十二州吃过最大的亏,就是沂江上的那场刺杀。

合临兵败,谢燕平一心求死,便替楚家揽下了这桩祸事,又或者说,替楚熹揽下了这桩祸事。

崔无道:“薛帅,沙石已秘密运至密林,一应攻城器械也已齐备,今夜便可动作。”

“今夜丑时。”薛进将那封信丢进炭盆中,面无表情的看着它燃烧殆尽:“攻城。”

攻城之计早已商议妥当,薛进一声令下,众将领便纷纷起身告退,去向手下兵士布置,唯有司其留在了厅中:“主子……”

薛进抬眸,语气平和,与素日无异:“还有事?”

司其移开视线,不敢去看那布满血丝的双眼:“主子不是说安阳城守备严密,形势不明朗,这般攻城……会不会太过草率。”

司其是想给薛进一个台阶下。

可薛进却对他说:“你命人去合临,将谢燕平押解过来,我有事要当面问他。”

司其一怔,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想,又是虎躯一震。

入夜,丑时。

瞭望台上的城卫倚着木板昏昏欲睡,忽听到一点响动,骤然睁开双眼,二话不说敲响铜锣,锣声接连响起,惊动了整座安阳城,箭楼当中的城卫急忙奔出,在浓浓夜幕中望见一片流动的黑影,高声大呼:“薛军夜袭!薛军夜袭!快禀报城主!”

城下大军到了跟前方才亮起火光,刹那之间,箭火如流星一般袭来,目标皆是城墙上的投石车。

一方身经百战,一方未出茅庐,两军交阵,后者如何能与前者匹敌。

城卫们虽准备充分,但事到临头仍免不得慌乱无措,楚熹赶来时投石车被烧了大半,而薛军的陶罐弹已在轒輼车护送下到了河畔。

“少城主!这该如何是好!”

“你慌什么,那架投石车不是还能用吗,给我瞄准轒輼车。”

“是!”

楚熹的陶罐弹威力巨大,轻易炸毁了薛军的轒輼车,那轒輼车装着不少火药,一声惊天巨响,炸开了河畔,水花飞溅,足有十几米高,淋了楚熹一脸。

控制投石车的城卫见状不禁一喜,立即填弹反击。

楚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猫着腰跑向另一处:“快快快,趁着火还没烧起来,给我炸。”

城卫们看到楚熹,顿时安心,投石车不能用,他们便点了陶罐弹直接丢到城外,城墙上有滑轮,陶罐弹供应极快,如雷鸣般的轰隆片刻不停,任凭薛军三头六臂,一时也打不上来。

楚熹刚松一口气,见仇阳朝她跑来:“你怎么在这,你不应该在西城门吗?”

br />仇阳眉头紧皱:“东北角那边筑起大堙,薛军的木幔云梯上了城墙。”

楚熹没有高估自己,但她低估了薛军。

半个时辰而已,薛军便借着云梯攻上了城楼。

仇阳也没想到薛军能这么快攻上来,他拉开箭弩,“咻”的一声响,一名身着赤色甲胄的小将倒地而亡:“少城主,这里交给我,你去躲一躲。”

楚熹望着满地的尸首,强打起精神问:“能撑一刻钟吗?”

“能。”

“好!”

楚熹转身跑下城楼,迎面遇上匆匆赶到的老爹。

老爹一副欲哭不哭的模样:“三儿!咱是不是守不住了!”

楚熹忙里抽闲宽慰老爹:“能守住,大姑娘上花轿,缺乏经验而已。”

话音刚落,一具浑身浴血的尸首从石级上滚落下来,停在老爹脚边。

老爹手里不少人命,可都是他杀别人,从未被人杀上门过,看着那尸首,突然泄了气:“不然算了,两军交战越久,伤亡越多,积怨也就越深,敌军这般凶煞,若此刻不降,只怕他日会屠城。”

“降呢?”

“楚家满门自缢,可保城中百姓。”

东丘梁家,合临谢家,但凡有在外逃亡的,为以绝后患,都免不得一场杀戮。

老爹丧的不想活了,人之想死,其心也善。

“老爹。”

“嗯……”

“你回头。”

老爹转过身,只见远处奔来乌压压的一群百姓,各个肩扛手提着装满水的木桶。

打仗的事他们不懂,他们只知道,替他们守城墙的投石车快要被火烧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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