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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自古以来一胞双胎便是大吉之兆, 陆深陆游又生在沂都陆氏这般簪缨之族,钟鼎之家,自是更不得了, 何况兄弟俩从小模样就出类拔萃的漂亮,都是那么聪慧伶俐,上至祖父祖母,下至叔伯姑舅, 没有一个不疼爱的, 陆城主偶尔管教,刚一张口, 必有数不清的人前来劝阻,渐渐给双生子养成了傲慢孤高的性子。

虽是这样,但到底在那种事事循规蹈矩的环境里长大,潜移默化下, 耳濡目染中,不至于成为那等游手好闲的纨绔, 这些日子来, 不论管家理事,还是率兵剿匪,哪一样都办的妥妥帖帖, 叫人挑不出毛病。

可到了这楚小姐跟前, 怎么就甩不开那一身的少年稚气呢?

侍从眼看着自家四少爷追着楚小姐拌嘴, 心中颇为困惑。

“你在土匪窝里胡言乱语, 毁我清誉,这个账我早晚是要和你算的!”

“早晚和我算, 可现在是晌午, 好了你别说了。”

“你你你还敢理直气壮?”

“我我我怎就不能理直气壮?你搞搞清楚, 当时屠老六逼着我拜堂成亲,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那我能怎么办,我只好告诉他,我本来就是熟饭,我都熟透了。”

“……然后呢?你和屠老六,拜,拜堂了吗?”

楚熹斜睨他一眼:“合着你压根啥也不知道。”

陆游随手揪了根细长的野草,摇来摇去的说:“我们杀上山那会,好些妇人跪地求饶,让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她们,我纳闷,你在我这里哪来的面子,所以问了,哼,没承想是段露水姻缘的面子。”

“你真行,我还生死未卜呢,你竟有心思好奇这种事,得了,就当我从来没认识过你。”

陆游用那根草轻抽了一下她的脸:“少强词夺理,我是找不见你才去问她们的。”

楚熹睁大眼睛,假模假样的捂住脸:“你打我!”

“……我几时打你了!”

“陆深!还不管管你弟弟!他打我!”

“我没有!”

陆深驭马上前,垂眸看着陆游:“老实一点。”

陆游冤枉的几乎要跳脚:“都说了我没有打她!”

陆深不予理会,只对楚熹道:“屠老六当真逼着你与他拜堂了?”

/>“不是屠老六,是仇阳。”楚熹提起这事便止不住的得意:“后来屠老六被我气晕了,就没拜成。对了,你们怎么处置的屠老六?”

“自然是一刀斩了,这种穷凶极恶的土匪,哪个手上没有几条无辜性命,留着也是祸害。”陆游说着,拿余光瞥了眼后面的仇阳。

楚熹停下脚步,捶捶腿,扭头唤道:“仇阳,我累了,走不动了,你来背我。”

“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叫男人背你算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破罐子破摔呗,反正我在土匪窝里待了那么久,也不指望有什么好名声了,你说呢?”

“……不是有,救命恩人,护着你吗。”

“对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多亏有仇阳,我才能清清白白的,囫囵着从土匪窝里跑出来。”

楚熹这话一出,从此往后,谁都不能再将仇阳和土匪混于一谈,若仇阳是个坏的,楚熹深陷蟠龙寨这八日究竟发生了什么,纵使她长一百张嘴也洗不清。

行至顺清码头,众人登船,沿着沂江逆流而上,傍晚时抵达安阳。

远处的红日欲落不落,一弯新月悄然爬至白云间,斜阳之下,江水粼粼,群山朦胧,仿佛铺天盖地的一副水墨画。

终于要回家了,楚熹难掩激动,坐在窗边一个劲的向外张望,恨不得立刻就看到老爹。

仇阳坐在楚熹身旁,他那么高的个子,坐在矮矮的木阶上,两条腿紧紧并拢,双手放在膝间,身体蜷缩成一团,显得十分局促。

楚熹忍不住笑道:“你是不是紧张呀?”

“没有。”

“可你都不说话。”

“我……我实在算不上你的救命恩人。”

原来一直在纠结这个啊。

“怎么算不上?要不是你,我不定要跟谁拜堂入洞房呢,还有,牢房的钥匙是你给我的,守在悬崖那些土匪也是你解决的,没有你,谁知道我如今是死是活。”

仇阳轻轻应了一声,埋头盯着自己的脚看。

他手大,脚也大,鞋子不能穿旁人的,专门做也麻烦,就那么一双鞋,平时都很珍惜的穿,可看起来仍有些破破烂烂。

其实乍一瞧,并没有哪里不妥。

只是当双生子站到他面前,叫那两双绣工精美,挺括齐整的粉底黑靴一比,像极了沿街乞讨的乞丐。

楚熹第一次注意到双生子的鞋,做工真是讲究,有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华贵。

“快到安阳了。”陆深说:“想必楚城主会亲自到码头接你,我们就送你到这。”

“别呀,去安阳住一晚吧,我请你们吃饭。”

“尚有军令在身,耽误不得。”

“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勉强了,还是要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陆游似乎想说什么,被陆深横了一眼,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巴。

老爹已在安阳码头等候多时,见沂都水军的战船朝这边驶来,不由长舒了口气,挥手高呼道:“三儿!三儿!”

江上风大,楚熹听不清老爹的声音,但远远看有个人在挥手,就知道是老爹,忙站到甲板上回应。

她太久没见老爹,难免忘乎所以,船一靠岸便拉着仇阳跑了下去:“老爹!”

“三儿!恁没事可太好了!真是吓死老爹了!”

“呜呜呜呜老爹……”

老爹安慰了楚熹,又看向仇阳,和蔼而慈爱的笑着说道:“恁就是蟠龙寨那位义士吧!”

仇阳僵硬的身体稍稍放松,对老爹拱手施礼:“仇阳见过城主。”

就这一个动作,短短六个字,他来的路上在心里排演了不止一百遍,他紧张,他局促,他畏畏缩缩,不过是怕楚光显不喜他是土匪,不愿留他在安阳。

“客气客气!恁是我家三儿的救命恩人!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安阳城的救命恩人!”

顺子在旁听着这话,觉得特耳熟,沉思片刻,想起来了。

当初城主也这么对薛进说过,岂止一字不差,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薛进是这么回的:“城主言重了,在下身为安阳府内卫,小姐遇难,出手相救,是职责所在,谈不上恩人。”那真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这仇阳呢,只绷着脸,吞吞吐吐的说:“没,我没帮上什么忙。”

老爹虽一时不能断定仇阳的品性,但仍是拿出一百分的热情来招待他:“走!回府!我让大厨做了一桌子好菜,给恁们压压惊!”

楚熹后知后觉的想起双生子,扭过头一看,战船早就驶出老远了:“老爹,你怎么……”

老爹知道她想说什么:“哼,我现在瞧见他们姓陆的就烦,算那双生子识趣,没下船来,不然我非讥讽他们一通不可!”

“听这意思,此事真是陆家在背后捣鬼?”

“除了他陆广宁还能有谁,恁等着瞧吧,这笔账我准要跟他清算。”老爹说完,又笑了:“不提这个,不提这个,这些日子恁都瘦了一圈,回去可得好好补补。恩人!恁上那辆马车!专门给恁预备的,可宽敞嘞!”

仇阳小声道了谢,独自坐上了那辆宽敞的大马车,随着马车的颠簸,他的思绪渐渐飘远。

楚城主对他还不错,似乎不讨厌他,他能留在安阳了。

不能在安阳白吃白喝,楚熹说楚城主会给他找个差事做,他能做什么呢,做不好怎么办。

眼看马车要进安阳城了,仇阳的念头一会一变。

这城门真高,参天大树那么高,难怪都说安阳是宝地,西北军肯定打不进来。

未必,东丘城的城墙也不矮,西北军照样攻下来了,他若要留在安阳,或许可以来守城门,这个差事他能做,就是不知道会给多少月钱。

城门落下,变成桥,车轮骨碌碌的滚过去。仇阳撩开帘子向外看,见那些守城门的城卫各个穿着一样的衣裳,七八成新,干净,没补丁,心中不禁暗喜。

若不用愁衣裳和鞋,这倒是一桩极好的差事,哪怕赚一两月钱,也足够他吃饱饭了,再不济,他还可以种点地。

仇阳踏实下来,终于有闲情逸致看看这安阳城。

西北军攻占了丘州,沂都起兵造反,四处都乱了套,这安阳城却仍是太太平平的,百姓们衣着光鲜,面无愁容,路边有卖瓜果时蔬的,也有提着菜篮子挑拣的,幼童在街上追逐打闹,一头撞进大人怀里,大人扯着嗓子喊“这谁家小孩呀”,立刻有人回应“是王家当铺的,小崽子皮实着呢,甭理他”。

仇阳胸腔里颤颤悠悠的吐出一口浊气,又被其他东西填满,满满当当,扎扎实实,那滋味像是他生平头一回吃饱饭。

打定主意了,再也不变了。

他要留在安阳,守好安阳的城门。

……

楚熹为了逃出蟠龙寨,神经紧绷多日,总怕自己计划败露,又连着一天一夜没睡,是彻彻底底的筋疲力竭,回到安阳城主府,忽然间放松下来,积攒的疲倦便一股脑找上门。

同老爹吃过饭,安顿了仇阳,回到房中倒头就睡,再醒来时已然是翌日晌午。

睁开眼睛,还迷迷糊糊,看到冬儿喊她小姐,才意识到自己回了家。

“冬儿。”

“小姐!”

楚熹一把推开冬儿的脸:“够了,真的够了,我记着昨晚上这久别重逢的戏码上演过一次了。”

冬儿泪眼汪汪:“小姐……你都不知道这些天奴婢多惦记你。”

“我知道,看出来了。”

楚熹瘦了一圈,冬儿也瘦了一圈,她本来就是细长的小脸,这么一瘦顿时显出几分弱不禁风,看着怪招人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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