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外甥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咱家也无需赘言。是与旧主同归于尽,还是借此东风另搏新生,全在高老爷一念之间。”
他的气场强大到可怕,身上分明环伺着和自家外甥相同的酒气,却要冷冽得多,丝毫让人联想不到醉意。
一个人倘若在宿醉以后还能清醒地谈事,那么这一定是个极端冷静且城府极深的人物。多年阅人经历让高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和危险的人物打交道,即便日后有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几率成为盟友,他也必须谨慎。
“督主受贬来到甘州,行事当万般低调才是,怎地今日也要掺和进官市与七大商的纷争中来?”高铭顾左右而言他,矜持地说道。
陆依山笑笑:“商场如战场,不是一味避事就能全身而退的。何况咱家受贬,原是为小人所害。这口恶气不出,心中到底难平。”
高铭不明所以地望向一旁外甥,郑家子忙贴耳解释道:“舅舅有所不知,陆督主之所以见罪上头,皆因姜不逢具文弹劾,言督主大人与外臣过从亲密,这才遭了祸殃。”
甥舅二人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传进了陆依山耳中。
他屈指抵额,头疼似的转过脸,束袖刚好挡住了唇角因那句“过从亲密”微微扬起的弧度。
高铭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饶有兴味地挑挑眉头:“那可真是不共戴天之仇。”
陆依山落手,眼底笑意荡然无存。
他冷酷地说:“咱家与姜维的私怨,在朝中早已不是秘密。高老爷但凡有点门路,就知咱家所言真假。而今姜维要行以卵击石之事,咱家若不趁机踏上一脚,还算得血性男儿么。”
高铭呛了口茶,痛咳好一阵,方断断续续道:“督、督主,应该去,咳咳,去找猗顿兰.......”
郑家子一边替他抚着背,一边道:“督主先前在镇都时,奉命调查汉王走私军粮一案,和猗顿商行起过龃龉。纵没到撕破脸的程度,以主君心胸,合作也是没可能的了。”
原来如此。
高铭深以为然,他扬手,着人换了家中最名贵的黄金雀舌来:“督主想要怎么趁东风?”
陆依山一口未饮,斜倚着身,把玩着手里的小竹扇。他俯首时,颈后时隐时现一小截红绳。这两样东西,成了九千岁身上唯二不合乎他冷硬气度的存在。
“猗顿兰下令清点粮仓,便是动了用积粮填补亏空的念头。那粮仓,几年前就交付了高家经营,高老爷呕心沥血好容易有了今日气象,没道理就这么被人摘了果实。”陆依山余光漫抛,“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愿闻其详。”
“甘州督军帐还有些可用的人才,只消高老爷肯配合,咱家的人可在粮货转运途中乔装山匪劫道。待猗顿兰省悟过来时,留给他的早只剩下几座空仓。”
高铭目瞪口呆:“那,那若是猗顿兰知道了真相呢?”
陆依山视线从他面上缓缓掠过,嗤笑一声,尾音带着轻飘飘的嘲讽:“即便咱家如今落寞了,高老爷以为区区边商,也敢踏足我东厂督军帐么?”
他说话时语调不疾不徐,却教高铭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高老爷觉得自己大约是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如此一来,高家便是将全部身家都托付给督主了。”高铭沉吟半刻道,“要在下割股奉君,也得让在下知道收益几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