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本就瘦削,好像被顾成阳随意一拉扯就能散架似的。
他看见顾成阳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那道目光最终落在了他的手腕处。
林研于是机械性地抬起了手腕,纱布下方的伤口被针线缝合,此时已经不再出血,也感知不到疼痛。
他迟钝地反应过来顾成阳在惊恐什么,于是解释说:“我没有想寻死。”
顾成阳依旧站在窗前不动,他尽量委婉地告诉林研:“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了。”
林研微微一怔,心里陡然响起了一个嘲弄的声音。
显然自杀过一次的人已经不值得被信任了,别人只会把他当做情绪不稳定的危险分子。就连顾成阳也是这样。
林研又麻木地重复了一遍: “我没有想寻死。”
“我知道,但你刚刚……”顾成阳话说到一半忽然噎住了,看着林研犹如死水般的神情,触电似的想到了什么。他没再说下去,下一刻他背过身,将方才关上的窗又重新打开,轻柔的晚风拂过他的脸颊,他学着林研的样子凝视着窗外。
外头的空气格外清新,好过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医院病房与被潮湿发霉的味道萦绕的火车车厢。
楼下的街道上拥挤杂乱,正值下班时间,四处乱窜的电瓶车一辆接着一辆飞驰而过,间或有鸣笛声传来,与摊贩的叫卖声混杂在一起。
顾成阳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扭过头对林研说:“抱歉,我收回刚刚的话。”
他往旁边挪动半步,把窗边的位置让了出来,对林研歉意地笑了笑:“我说过的,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即便是死…我都不会阻止你,在任何时候你都是自由的。”
那是名为Wildfire的网友在聊天中经常提起的词语。
他说他喜欢音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与现实世界不同,天马行空的音乐世界是很自由的。而说唱之所以能令他痴迷,就是因为他能从那粗糙直白的歌词中,感受到一种最为原始而莽撞的自由。
此刻顾成阳知道,自己能给予林研的东西微乎其微,但一定能给予他足够的自由。
林研透过窗外看着一望无际的晚霞,他还未充分理解这番话于他而言的意义,只是感受到此刻的自己就像是一团被扑灭的火焰。
奇怪,原本会产生的应激反应并没有如期而至。
他无法动脑,只能僵硬地迈着步伐,又走到了那个地方,然后再一次将身体探出窗外,重复着刚才未完成的动作。
居民楼被前方的建筑物所遮挡,那是一栋还在施工的写字楼,有二十多层高,将低矮的楼房完全遮挡在阴影之下。
顾成阳看着林研伸出那只缠着绷带还未痊愈的手,像是在竭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可一尘不染的空气中什么东西都没有。
瘦骨嶙峋的手臂完全落在建筑物的阴影里,他不断地把手往前伸,直到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一丝夕阳余晖的光亮。
林研弯动着手指,丝丝缕缕的光线就随着他的动作,在那白得几乎透明的指尖跳动雀跃。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林研很少有机会可以出于纯粹的好奇心去做某一件事。他所要面对的只有冰冷的桌面,漆黑的禁闭室,被严格安排好的一日三餐,以及来自他那个严苛到偏执的母亲,所给予的高压与束缚。
而此时他却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完成一件对于正常人而言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不会再有人喋喋不休地他耳边说你不能做什么事情,或者你只能做什么事情。
这令他前所未有地感到愉快。
他看着指间跳跃的光线,平静地对顾成阳说:“我抓到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