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写字的时候你不要出声,等他停下笔来的时候,你问他,他就会教你了。”
“记住了,”沈持把自己做的梅菜扣肉给他闻了闻:“香吗?”
王六:“香,可太香了,自从你来之后啊,厨娘都清闲到去园子里养鱼种花侍草了。”
沈持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对于抢了厨娘的活儿干,他也很过意不去呢。不过他以后还是不要太能干了,就做王渊指定的肥肠炖豆腐吧。
沈持看着园子里丝瓜,摘了一根来,心想,晚上就烧个丝瓜蛋汤,再来盘点心吧。
他看了看缸里的面粉,不知道做什么点心好,看着掐来的小葱,算了,做个葱花千层饼吧。
沈持想好晚上的菜谱,回到房中闭目养神,今晚随机应变,时机到了,他不介意挑明自己来退思园拜师的目的。
反正,他也不是很能装的人,而且,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沈持在亥时来到的一炷香之前烧好丝瓜蛋花汤,又烙了两个葱花千层饼,他用的是鸡油,尝一口,外皮很酥脆,内里绵软,非常适合宵夜。
他飞快地换了身衣裳,用淡淡的熏香遮盖住身上的油烟气,而后提着食盒去书房。
琉璃风灯之下,他得以把王渊的面容看得真切,一张瘦长端正的脸,高挺的悬胆鼻,伏羲骨很是明显,是古人说的出将入相的贵相,而且,他大概是没有睡扁头的,一根墨玉簪子挽起的发,后脑勺是圆圆的,是个俊美的中年男子。
只是眼睛能看得出经历诸多风霜,符合他这个年纪的人设。
他提笔的手非常白皙,一看就是多年盘踞高位之人。沈持听着他放下笔才叩门,而后得到了一声沉着和蔼的回应:“进来吧。”
沈持拎着食盒走进去:“先生,王管家吩咐我来给你研磨。”
“他还让你给我带了夜宵?”王渊笑呵呵地说道:“做了什么?”
沈持把食盒打开:“一碗丝瓜汤,一些葱花饼。”
王渊起身慢甩了甩袖子,看着他:“你那日来送肥肠豆腐,我遥遥看了你一眼,听说你之前在京兆府的高官家中做过厨子帮工?”
“是的先生,”沈持声音清澈地回道:“我原是在灶上帮工的。”嗯,在青瓦书院的灶上掌过勺的。
“你……读过书?”王渊的眼神深邃起来。
沈持:这要怎么回答呢。
他想了想说道:“嗯,读过书,一知半解。”王渊:“考取了什么功名?”沈持:他上来就问我考取的功名难道是被看穿了?
大儒果然有过人之处。
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沈持说道:“学生是秦州府人士,今年院试考中秀才。”
() “先生,你先把夜宵吃了,而后一边说话一边消食,岂不是两全其美嘛。”
王渊脸上没露出多少惊讶之色,他笑呵呵地对沈持说道:“走,咱们到院中坐下用餐。”
沈持:……
原先王六教他的,还有他设想的场景一个都没有用上。
月下凉亭,不知名的花的馨香飘来。
沈持在王渊之后落座,王大儒夹起一片葱油饼尝了,而后又是第二块,他吃着,又舀起一勺汤喝:“很不错。清淡,素美。”他如是评价道。
“先生喜欢,”沈持说道:“是我的荣幸。”
“你是来拜师的?”王渊打开天窗说亮话。
沈持亦是直接地说道:“学生本是来拜师的,不过现在……学生可能是好奇大于求学吧。”
王渊看着他,面色平和:“你好奇什么说来听听?”
“学生想知道天下的大儒不止先生一位,为何多数秋闱的解元、春闱的状元都出自先生的门下?”
甚至某年的春闱,三鼎甲都出自他的门下。
“嗯,不止一个人问过我这个问题,”王渊笑道:“你去煮壶茶来,咱们慢慢说。”
很不见外嘛。
沈持去提了炉子,还有茶壶,以及茶具,摆在石板上,给二人烧水泡茶。
王渊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等沈持坦诚说完,他笑道:“秦州府,嗯……院试第几l名?”
“不瞒先生,”沈持笑着说道:“有幸考第二名次。”
“院试第二名,”王渊听了收敛一些神色说道:“三年后的秋闱不出意外你当考中举人。”只要不作死,没听说哪个省的院试第二名在秋闱中落榜的,何必千里迢迢跑来同里拜师呢。
沈持答道:“不瞒先生,家乡的夫子说天下士子皆想拜在先生门下,又说学生年少当趁机寻访名师求学,不应当蹉跎时光。”
王渊呵呵笑了:“你这是从众。”
沈持也跟着他笑:“嗯,先生所言甚是。”他看起来好像真没必要来同里一趟。他很想开玩笑地说一句“那我走”,但是他还是表现的相当沉着:“少年轻狂,不管如何都要来碰碰运气,让先生见笑了。”
王渊:“只是没想到你一个秀才,竟做得这么好吃的饭。”
“学生最大的乐趣莫过于美食了。”沈持一点儿都不心虚地说道。
“哈哈哈哈,”王渊爽朗大笑:“我与你有共同的爱好。”平生最喜书与美食。
沈持很机灵地对着他作揖:“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王渊把他扶起来:“委屈你在我府上烧了这么多天的火。”他心中却道:此生能屈能伸,不太把自己当回事,看起来是个能成事的。
他半眯着双目,从沈持身上似乎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影子,可那个人……王渊在心中深深地叹口气,说道:“你看过我的文章吗?”
市面上流传的王渊的文章并不少。
沈持说道:“市面上流传出来的先生所写的文章极多,学生拜读过几l篇。”青瓦书院的夫子们让他们抄写背诵过王渊的文章。
王渊:“嗯。”不意外,他的文章墨卷在市面上随处可见。
沈持又说道:“众多流传的文章之中,有一篇《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①》,学生记忆深刻。”
王渊偏头凝视着他。
沈持:“这篇文章最大的特点莫过于能‘游行理窟’,换言之,先生的文章融贯经注,如同己出。一下笔便能紧扣经注,层层阐发,游刃有余,读此文章,处处能发现与经文传注已达水乳交融之境,说理透彻,见解新颖。”
“这与国子监博士邹夫子,”他继续说道:“在秦州府贡院讲学时所教授的文章做法技巧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