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予安于是将手杖搭在床头柜上,脱了鞋,靠着枕头躺到了右半边床上。
斗柜上的那叠书是晚饭后黄佑树拿过来的,约莫是给解予安闲暇时读着解闷的。
纪轻舟拿报纸时大概扫了一眼,里边诗词、小说、散文集什么都有,但解予安偏偏就拿了本《庄子集释》。
纪轻舟翻开书页,心里有点忐忑。
对于繁体字,从千禧年代各种盗版影碟过来的纪轻舟自认还是有些信心的,但问题是文言文与白话文不同,用字繁复晦涩,很多时候没法联系上下文猜字。
再加上一些字词在现代也不常用,就导致纪轻舟翻开卷一,便发现有好几个字不认识。
他顿了顿,果断合上书籍,在解予安开口前抢占先机道:“这书有点深奥,不适合做睡前消遣,我去另挑一本给你念。”
说着就翻身下床,走到四斗柜前,把手里的《庄子集释》塞到了那两本用作装饰的《植物图解》和《动物图解》的下面,然后挑选起其他方便阅读的书籍。
《经籍志》、《经济学史》、《审判精神病学》,这都什么杂七杂八的……
“等等,这是《伪君子》?”纪轻舟抽出一本薄薄的书籍,翻了两页后嘴角不禁上扬,“嘿,还是法文原版的!”
对曾留学法国的他而言,看法文可比看繁体文容易多了,当即敲定道:“就它了。”
纪轻舟不容置疑地拿着书回来,途中顺便去关了大灯,打开了床头的茶红色台灯。
在他重新躺到床上时,解予安闻见了一阵淡淡的清香从旁边飘来。
最后一句结束,他喝了水便关了台灯,躺入被窝准备睡觉,压根没管旁边的解予安是什么状态。
今天这一日,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
不仅肉.体疲惫,精神更是因长久的紧绷而倦怠。
可当他合起眼时,对亲朋好友的想念及对未来生活的迷茫与忧虑又纷纷涌来,折磨着他的思想。
躺了一会儿,难以入睡,纪轻舟无奈地睁开双目,准备抓个人聊聊天转移注意力。
他翻了个身朝向右侧,瞧着解予安在黑暗中朦胧的脸庞轮廓,小声询问:“我听说,你以前是在美国念军校的?”
托纪轻舟那一顿念经的福,解予安意识本已有些模糊,此刻听他突然出声,神志又顿然清醒过来。
沉静几秒,解予安耐着性子,平静地应了一声。
“那后来怎么去了欧洲打仗?”
“研习军事。”
“哦,相当于保研了是吧?”
纪轻舟给他的回答做了自我理解,旋即又问:“那你是怎么受的伤?被炮弹炸了?”
解予安没有回答,脑海中却闪过了一些画面。
一些……
堆积扭曲的肢体、破碎西瓜般的头颅、粘稠的血与肉、肮脏拥挤的担架、空洞无光的眼珠……
没等到回应,纪轻舟当他是不愿回忆痛苦过往,就另起了个话题:“其实我一直想问,你家人为什么叫你元元?”
“是不是因为‘予安’这两个字,念得快像‘yuan’?
“解予安,予安,元?”
“纪轻舟,”解予安嗓音里压着不耐,“你若实在闲得慌,就去找门口的警卫换个班。”
“你困了吗?对不起,我以为你睡了一下午,这会儿会睡不着呢。”
纪轻舟真情实意地道歉,说的话却像是在调侃他跟头猪似的睡个不停。
解予安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再言语。
房间内的空气当即恢复了静谧。
新婚燕尔,娇妻在侧,老公却睡得像头死猪。
纪轻舟看着他的后脑勺,脑子里莫名闪过了这个念头。
随即他颇感寂寞地躺平身体,睁大眼漫然地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直到盯得眼睛泛酸,才又闭上眼,尝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