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是一整片深蓝夜幕,朗月繁星交相辉映,那清冷的月光落在裴西洲身上,似乎都是柔软的,她的心跟着变得软乎乎一片。
她莫名觉得,在自己面前的是两只狗狗,小的叫南博万,活泼可爱又懂事,是个小可怜;大的叫裴西洲,傲娇得要死,别扭得不行,冷着一张脸做尽了温柔事。
裴西洲安顿好南博万站起身,一转头刚好对上南风软软笑着的小脸。他神色冷淡白白净净,眼睫垂着嘴角向下,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南风喜滋滋凑到他面前:“可爱吧?南博万是不是特别可爱!”
裴西洲面无表情从她身边走过,到玄关拎起他的黑色外套:“过来锁门。”
南风:“大晚上的你要去哪里?”深更半夜的,都十二点了。
裴西洲简明扼要:“上班。”刚抓到的嫌疑人有吸毒前科。
南风瞪大了眼睛,差点忘了,对于裴西洲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但是,她有些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裴西洲,你一夜几次啊你?”
不是晚上刚被警察撞见……现在又又又?这不是顶风作案是什么?!
听清她说的是什么的裴西洲耳朵一下子红了,南风从他脸上读出了想要把她灭口的表情。
人家那方面本来就不太乐观了,她竟然还在这里哪壶不开提哪壶,是挺伤自尊的。
她的眼睛里满是怜悯:“你悠着点啊……”
裴西洲好看的眉毛蹙起:“南风,请你自重。”
她觉得裴西洲下一秒好像就要给她把头拧掉,小小声咕哝道:“你以为我想说啊?”
要不是叶铮说你情况不太乐观,我一个黄花小闺女吃饱了撑的?
察觉她眼睛往哪里看,裴西洲不想再和她多说一个字。
寂静的空气里只剩关门声,徒留南风和南博万大眼瞪大眼。
害什么羞,谁不知道谁嘛。
一开始知道他的职业,她满心面对失足少年的痛心疾首,可现在那种痛心疾首里,多了一种闷闷的难过,只要想到裴西洲要做什么、要去做什么她就觉得非常难以忍受。
她脑袋里有两个小人正在打架。
一个小人满眼桃心:“呜呜呜大美人又冷又傲娇还会大半夜蹲在狗狗旁边小小声说话,好干净好温柔好喜欢怎么办!”
另一个小人一拳头掀翻了满眼桃心的小人:“一晚上三万!要不起!不能喜欢!赶紧下头!”
南风幽幽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回房间睡觉。
-
裴西洲审犯人审了半宿。
犯罪嫌疑人对于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对面年轻警官那样冷静锐利的一双眼,比寒冬更凛冽,清澈眼底像有一汪结冰的深潭,没有人能在那样的眼神下撒谎掩盖犯罪事实,到最后,他后背冷汗直冒,活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走了一遭。
审讯告一段落时,裴西洲转身出审讯室,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他捏了捏眉心,换下警服,开车出了市局大门。
这个城市刚刚苏醒,路边的小商小贩刚刚开始营业,冒着热气的烤地瓜像初生的太阳,裴西洲在那个瞬间,莫名想起昨天路灯下、南风忍哭忍到通红的眼睛。
当他到家推开门,暖黄空气里的清甜香气扑面而来,南风和摇着尾巴的南博万一起迎上来。
南风短发,睡觉又不老实,早上炸毛炸得像个刺猬,偏偏她还特别端庄稳重地对着他笑:“房东先生,早上好!”
南博万在一边给她捧哏:“汪汪汪!”
裴西洲抿得平直的嘴角微微松动,闷声不吭把手里的纸袋塞到南风怀里。
南风闻到软软糯糯的香甜味道,扒拉开一看,里面有个脑袋大的烤地瓜。
她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谢主隆恩!”
裴西洲看她变戏法似的变出的笑脸,轻嗤:“出息。”
烤地瓜滚烫,南风又等不及,鼓着腮大口大口吹气:“你怎么买烤地瓜了?”
裴西洲自己也不知道,面无表情道:“顺手就买了。”
南风笑眯眯抱着烤地瓜,把自己拟好的《房屋出租协议》递给裴西洲:“房东先生,请问你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既然我们正式住在了一起,那么就得‘约法三章’,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裴西洲眼睛下面的青黑明显,白皙的下巴上有隔夜的胡茬,整个人透着一股颓废的英俊:“我没什么要求。”美人清润的声音有些低哑,南风的耳朵莫名过了电。
她问:“这么好?”
裴西洲:“不准在家吃味道重的食物。”
南风攥拳反抗:“可是我喜欢榴莲臭豆腐还有螺蛳粉!”
裴西洲冷脸道:“一样都不准。”
“那、那我也有要求!不准带女人回来!”南风红着小脸一本正经道:“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我听不得那个……”
裴西洲一整个晚上神经紧绷高度紧张,这会脑袋已经混沌得要命,他还没从南风的话音里反应过来,签字的笔已经递到了手里。
在裴西洲给她把脑袋拧掉之前,南风摁着裴西洲往协议上签字:“快,别想了,签字。”
一份近乎是儿戏的房屋出租合同竟然就这样签订了,时间三个月,房租每月一千五。
甲方:裴西洲。
乙方:南风。
-
早饭后,南风昂着小脑袋瓜去上班,走路的时候忍不住蹦蹦跶跶,嘴巴里都是烤地瓜甜甜的味道。
裴西洲上午上班下午休息,晚饭准备了赵晚秋喜欢的南瓜浓汤和清淡蔬菜,去医院探望病号。
“哟,我的乖学生来啦!”赵晚秋本来蔫蔫的,看到裴西洲一下子来了精神。
隔壁床的老太太瘦得皮包骨头,现在满眼艳羡:“是你的学生?”
赵晚秋笑着看了裴西洲一眼:“得意门生。”
裴西洲礼貌颔首,帮赵晚秋立起病床上的小桌子。
病房的门突然就推开,进来一个穿灰色棉袄的男人。
他人很瘦,皮肤呈现不健康的黄白,脸上全是痘,看到裴西洲视若无睹,从他身边经过。
裴西洲闻到一股味道,眼睛微微眯起,状似不经意冷冷扫过,神情微动。
“老师,一会儿给您换个单人病房。”裴西洲淡声开口。
赵晚秋笑:“我才不浪费你的钱呢。”
裴西洲眉眼低垂,把饭菜一样一样放在小桌子上。
旁边的老太太看看自己的儿子,再看看裴西洲:“这小伙子长得好看,竟然还会做饭。”
赵晚秋笑笑没有说话,谁家孩子会在高中下课去饭店打工。
高中的裴西洲,十年之后的现在依旧历历在目,单是想想都觉得难过。
“你看别人的儿子好,你也养一个啊!在这羡慕给谁看呢?!”
一道尖锐的声线响起,裴西洲冷漠抬眼。
灰衣男子从亲爹亲妈那弄不到钱,开始骂骂咧咧:“没钱天天赖在医院不走?你吃的什么救命仙丹一天要那么多钱?黑心医院!黑心医生!”
“你不是说没有钱了吗?怎么还有钱给这个老不死的交医药费?”灰衣男子凶神恶煞。
走投无路的老爷爷眼圈通红:“如果不是医生一直帮忙垫付医药费,你妈早就死了!”
病床上的老太太形容枯槁,像一片马上就要落地的枯叶,风一吹就要散了。
灰衣男子唾沫星子乱飞情绪暴躁完全失控:“我听说医生一年能赚不少钱啊,几十万能有吧?”
裴西洲眼神瞬间冷下来,灰衣男子经过他身边,两人视线短暂交汇。
病床上的老太太像是呼吸困难,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老爷爷抱着头泣不成声:“造孽啊,造孽。”
赵晚秋安慰了半天,才稳住二老的情绪,最后自己的眼圈也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