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没人会发现院子里少了一个人。
等他再直起身,就愣了愣,有点没弄明白自己为什麽要杀唐川,又是怎麽杀了唐川的。可就在这麽一会儿的功夫,他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客房门口了,稍一犹丶踏上台阶。
靴底的铁掌与木地板接触的声音叫娄何转脸往这边看了看:「怎—」
但只说了这一个字,立即闭上嘴一一柄血蒙蒙的飞剑正悬在周季面前,直指着他。
于是娄何眯了眯眼丶放下手里那卷书,慢慢坐直了。
他盯着周季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曾和潘都没有这样的手段,赫连更不用说了。那你是周季吧——..不对,李无相?嗯——-好,你是李无相,真是好头脑啊,你昨晚从哪里看出来事情不对劲的?哦,还—...」
说到这里时,娄何忍不住皱了皱眉:「还做了镇兵?你—-你—-哦,对,你在这棺城做了这麽多年的镇兵,我从前却不知道你,真是好手段。嗯—?嗯?」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难以理解的事,就又皱起眉。
而周季,此时又觉得身上痒起来了。李无相这个名字叫他又开始想,李无相到底是谁?他越想,就越觉得身上发痒,痒得难以忍受丶痒得一边用飞剑指着娄何,一边单手将头盔丶鳞甲丶皮靴都慢慢地卸掉了。
他还想要把衣服也脱掉,然而身体里好像有什麽东西要出来了———--他猛地张大嘴,发出乾呕的声音,觉得眼珠涨得像要掉出来了,而下一刻,脑袋里听到了「啵」丶「啵」的两声响,他的眼睛真的垂落到了脸上。
随后,脸皮丶脖颈丶胸口绽开细小的丶发白的纹路,又变成粉色丶被撑裂丶滚烫的鲜血涌了出来,脏器和肠子从胸腹的裂口中哗啦啦地淌到地上。李无相猛地从这身皮肉里挣脱出来,浑身浴血。
仿佛被掏空了的身体,砰的一声朝后倒下,娄何的眉毛跳了跳,没说话。
我是李无相-----李无相不敢分神,就只能微微转脸飞快警了一眼身后的尸体,体表的鲜血立即被吸入体内。
那周季———不,我也是周季—我杀了我自己—
我—.我—..—
这就是太一帮的忙,这就是太一的手段一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了,好像一个人被无数的藤蔓缠绕,正在奋力挣脱,
但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了,在薛家的灶台内丶从「皇帝」的体内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体验过一次了。
于是他一边凝神盯着娄何,低声问「你这里有穿的衣服吗」,一边将脑袋里那些曾经属于周季的东西,一点点地挤出去。
「有。」娄何不动声色,抬手往一边指了一下,「柜子里就是。你自己拿,还是我去拿。」
「你去。慢慢地。娄师兄,你该知道咱们的飞剑有多快。」
不是「曾经属于周季」,而自己就是周季。既是李无相,也是周季。李无相从薛家的灶台里醒过来,周季出生在棺城。但两者就是一个人,无可争辩,铁一般的事实一一他甚至知道自己在投到周季这一世的人身之前,都经历了几世丶都是谁!
之前宛若洪流一般冲进的脑海里的那些情景,就是他无数的前世!
李无相想要细想,想要弄清楚这种矛盾的概念,可思维像是撞上一堵铁墙,只觉得无可争议超越一切理性与认知的无可争议。
外邪--不,太一不是把单纯地把自己投入这个名为周季的镇兵的身体里了,而就是叫自己变成了他,取代了他所有的前世今生!
他之前问了自己两次「想要我帮忙吗」,应该问的就是这个一一他帮了自己一次忙,代价就是一个在不久之前叫「周季」的灵魂,被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了!
李无相忽然觉得身上发凉—自己,现在,这个李无相—.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世上吗?
这种手段—-是太一对自己之前那些话的回应吗?再一次展现他的强大?
娄何拿着一件道袍走了过来,停下脚步,丢在李无相面前,自己又慢慢地坐下了。
李无相捡起道袍,单手往身上穿。娄何就笑了笑:「你用不着这麽怕我。我的修为被废掉了是真的,你如今是个剑侠,还有这麽一身好皮囊,我不会寻死。」
他又把李无相仔细打量一番,叹了口气:「唉,你运气很好。得了这身皮囊,又是个聪明人。
但这事儿对我来说就是运气不好了。你应该想到了吧,我本来应该是你如今这样子的。」
李无相把衣服穿上了,退到门边站着看他:「类似的话赵傀跟我说过。娄师兄,赵傀炼化太一,是你教的是不是?」
「嗯。」
「你真是真形教到剑宗的奸细?」
「嗯。」
「但如果你是奸细,为什麽之前要在山主府跟吴蒙打了一架,又急着自废修为呢?」
「哦,这事你也知道了?」娄何笑起来,「你们几个来了棺城不到一天,弄清楚的倒是不少。」
李无相点点头:「还是差了一点。有些事情和细节对不上,比如我刚才说的那些。」
娄何沉默了一会儿,又笑起来:「你这麽聪明,不如再自己想想看?」
「想得烦了,遇到的全是谜语人。要不然我去问问吴蒙吧,到底什麽情况。我猜,吴蒙不知道金缠子的事情吧。」
到此时,娄何脸上的神色才微微变了变:「你遇上了他,就没法儿走了。李无相,我给你指条路一一如今把你困在棺城的法术叫做『绝地天通」。困住世上的活人很容易,但你这种,已经属于鬼仙之流,要出去并不难。」
「金缠子这东西,原本不在三界五行之中,可以藏神魂,是藏,不是容或者装。我教你个法子,你出棺城吧。回去告诉梅掌剑,既然如此,我这边就再等上几十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