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莫测人心(下)
肥得流油的黑土地,广的平原上,丰腴多汁丶肥嫩美味的牧草茁壮生长,甚至好些苜草,
高度已经平齐了人的脖颈。
大量的野花在牧草从中肆意绽放,七彩的花朵,最大的花儿比海碗口还大。
无数蘑菇圈子重重叠叠,嵌套在浓密的草丛中,如绿色的夜空中闪烁的彩色星辰,每一颗蘑菇都又肥又大,引来了好些素食小动物的啃噬。
一条条玉带般的河流婉蜓而过,平滑的河面风波不起,好似明镜。清澈的河水静静的滋养着这片广的沃土,从高空俯瞰,清澈见底的河水中,肥美的游鱼密集的堆砌在一起,好似一重重厚重的城墙,一层层的码在一块儿。
如斯广的原野,如此肥沃的土地,却恒古以来,极少人开发。
这里是大玉朝东北三十八行省,自玉龙兴,建立大玉朝后,就颁发太祖大浩,第一条禁令就是,将这三十八个行省的肥沃土地彻底圈禁,以为玉族人的最后自留地。
在玉的构思中,若是未来玉族坐不稳中原天下,仓皇落魄,逃离中原,那麽玉族人还能固守这三十八座行省的土地,圈地割据,自得其乐。
所以,这三十八座行省的肥沃土地,就被玉族一年一年的圈禁,温养地力,足足蓄养了六百年。偌大的平原上,除了玉族人稀稀拉拉的建起了一些成卫的屯兵军城,一些了望戒备的小型兵镇,也就只有一些散乱的流民庄子,错落分布在各方。
六百年。
总有中原大地破产失地,活不下去的流民,完全不顾大玉朝的官方禁令,硬着头皮闯入这一片沃土。他们聚集在一起,在偏僻所在开荒垦田,种植作物,建立村镇。
六百年的岁月流逝,这一片沃土上,类似的大大小小的村镇何止十万数?
负责镇守丶戒严这片沃土的大玉朝将领们,也就欺上瞒下,默许了这些村镇的存在一一他们每年,都从这些村镇身上,苛以重税,所有的税赋收入,全都进了他们自家的口袋,一个个大小将领,就依靠盘剥这些村镇,全都成了富家翁。
高有百丈的小青山下,一个七八千人的大镇子里,原木搭建的木屋圈成了一圈,四周都是高有两丈许,用土丶木丶石料垒成的厚重城墙。
几个精壮的青年手持梭镖丶火枪,站在村子北面唯一的进出大门处,眯着眼,眺望着远处的动静,带着一丝怨怒之气,低声嘟着,用尽了最粗俗的俚语方言,问候着附近一座大军城的镇守总兵。
秋风乍起,眼看着距离地里的庄稼丰收,也没多久了。
按照往年的惯例,那位世代袭传的总兵大人,又要派家丁丶私兵,来各处村镇徵收粮食,催讨税赋了。看看村子外面,一望无边丶稻浪翻滚的农田,这些青年的心里都憋着一口恶气。
这些年,镇子里的人口日益繁茂,新开垦的田地也越来越多。
镇子里的商贸,也渐渐的繁茂了,各色顶级的兽皮,各色肥美的乾鱼,还有各种干蘑菇丶干药材,如山林里的百年老参丶百年灵芝等好药等,都是镇子里极畅销的好货。
货物类型多了,货物价值高了,镇子自然就发达了。
但是如此发达兴旺的镇子,老百姓的日子,依旧是紧巴巴的。没奈何,那位总兵大人徵收的赋税,实在是有点过高了,用敲骨吸髓来形容,那是丝毫都不差的。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麽灵敏的消息,每次他的私兵队伍跑来徵税,总能将镇子狠狠地刮一层油水,将镇子一年的收益中,八成以上的利润刮得乾乾净净,恰恰好就留下了镇子里的百姓嚼裹一年的钱粮。
这等重税,放在中原,早就民怨滔天了。
但是在东北三十八行省,呵,所有的村镇,但凡这些将军们开口,无不乖巧的任凭宰割一一毕竟,按照大玉朝的太祖大诰,他们在属于玉族人的地盘上开辟田土,建造村子,他们就已经犯下了诛灭九族的大罪啊。
那位总兵大人,总算还知道不能「涸泽而渔」,他起码给老百姓留下了足够养家糊口的钱粮。
日子过得紧吧,但是起码还能过得下去。
一代一代,不都是这麽过来的麽?
一名青年突然愤愤然踩了脚:「这大玉朝啊,迟早要完——-那消息,你们都听说了麽?」
几个青年就同时看了过来:「听说什麽呢?」
青年冷哼了一声,略带一点骄傲的昂起了头。他家在镇子里,开了一家客栈,是往来商队下榻的唯一选择,是以他消息颇为灵通,远道而来的商人们,总会在酒后,絮叻一些来自中原的八卦消息。
「朝廷又丢人现眼了。」青年神气活现的说道:「都知道平海城的万国租界罢?,那些红头发丶绿眼晴的洋蛮,他们内乱,将那万国租界打得稀烂-——--结果呢?他们重建租界的钱粮,居然是咱们朝廷乖乖的双手奉上的!」
「这算什麽?」青年冷哼了一声:「就好像,一个马匪,闯入你家宅子,睡了你家婆姨,打了你家娃儿,吃了你家的肉,喝了你家的酒,不小心自己摔了一跤,你还得给他一笔丰厚的汤药银子,叮嘱他好生将养身体。」
青年重重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啊呸,丢人现眼,简直是给祖宗丢人。」
青年再次重重的了脚,他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大玉朝啊,看着就要完-嘿,等到改朝换代的那一天,老子就要一刀宰了殷扒皮,将他的几房小妾全给睡一轮!」
能够留守东北三十八行省,负责掌握屯兵军城的,大多数都是玉族宗室,他们自然都是以殷为姓。放在中原地带,『殷扒皮』这种称呼,百姓们是万万不敢开口的。
但是在这东北之地,民风彪悍之极,又没有外人在场,『殷扒皮」之类的话语,却也只是普通寻常。
几个青年全都眼睛放光,嘻嘻哈哈的附和道,若是真有那一天,他们都要狠狠的给某位姓殷的扒皮总兵狠狠地捅上两刀,再对着他的小妾们狠狠地把弄一番。
「轰!
远处突然传来了沉闷的轰鸣声,
几个青年猛地抬起头来,骇然朝着西北方向看了过去,他们就看到,大片烟尘冲天而起,几面旗帜摇摇晃晃,好似随时都能倒在地上,旗帜下,超过两千名轻骑兵正策骑朝着这边狂奔。
几个青年全都傻眼了,他们惊呼道:「祸事了,祸事了,这些家伙,怎麽今年提早这麽些日子到了?还怎麽这麽多人?」
平日里,殷扒皮派人来徵税,一般就是十几个私兵,带着一个帐房先生,就这麽施施然的赶来了。村民们总是很配合的,让帐房先生计算了一笔总数,大家凑一凑,将钱粮凑齐了,村子里还要派出足够的青壮和车马,将钱粮运去军城。
两千多轻骑兵?
这是要干什麽?
这不是来徵税的架势,这模样,他们分明是要屠村啊!
可是·—
没道理啊?
几条肉眼可见的细细火光从后方急速射来,猛地落在了狂奔的轻骑兵队伍中,『轰丶轰」几声爆炸响起,大片火光卷着无数细小的钢珠弹四处乱打,伴随着凄厉的惨声,大片轻骑兵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更有人被钢珠弹打得和筛子一样,哭喊着从坐骑上栽了下去。
几个青年吓得浑身绷紧,一个个膛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是—————炮—————炮—————」好一会儿,一个青年才结结巴巴的道:「这是,有人在———·开炮——·谁,谁?是造反了麽?」」
十几辆哑光灰色涂装的高速炮车,不紧不慢的,以和前方逃窜的轻骑兵们相当的速度,从后方追了上来。这些高速炮车上,装了一门三寸口径的主炮,它们行进一段距离,就在高速奔驰中,『膨」的打出一发炮弹来。
这些炮车哪怕是在高速奔驰中,它们的炮击精度也精准得孩人。
每一发炮弹,总能精准得落在轻骑兵们最密集的所在,火光翻卷,钢珠弹乱打,每一轮炮击,
总能有百多个轻骑兵惨豪到底,甚至直接被炸成粉碎。
炮声隆隆,轻骑兵们疯狂的逃窜,而那些高速炮车则是不紧不慢的缀在后面,好似灵猫戏鼠一般,一点点的收割他们的生命。
大队轻骑兵哭喊着从村子旁窜了过去,十几辆高速炮车也就紧跟着追了过去。
炮车上,十几挺大口径高速机枪同时发出了轰鸣声,『咚咚咚』枪声不断,密集的火线化为十几条残暴的鞭子,狠狠地鞭挞着那些逃窜的轻骑兵,将他们连同坐骑一起,狠狠的抽翻到底。
几个青年看到,那些轻骑兵中,好些人直接被大口径子弹打碎了肢体,甚至有人的头颅直接「」的一下炸成了一团血雾。
其中一些人,他们还很眼熟,
过去,曾经有人来过他们村子征缴钱粮,青年们都记得清楚,那时候,这些军兵老爷们,是何等的嚣张,何等的跋扈,何等肆意胡为,他们糟践了多少村子里的好姑娘?
但是现在,他们就好像小鸡仔一般,被人轻松的杀死。
只是十几辆炮车啊,虽然青年们不认识,更不懂这些炮车是什麽玩意儿-」-」」-但是,数量的对比,他们还是能看懂的。
区区十几辆炮车,居然就追着两千多轻骑兵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