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番外二:袖染赤血
天暗欲雪,寒气流走。
林锦江双手拢在袖中,行走在十八梯贫民区破败的街道间,乐呵呵的四处张望。
本就是勾栏生意起家的他,虽然现在今非昔比,但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依旧没有半点不适,反而有一种回家般的舒适和惬意。
二月的重庆府,正是寒冷的时候。
每到这种时节,街头巷尾的火锅店便迎来了旺季,家家门庭若市,人气和锅汽一同鼎沸,香味飘进寒风,让路过的行人不禁停下脚步,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还真是一对命中注定的师徒,都好这一口。」
林锦江暗自一笑,抬眼看向头顶一块糊满了油渍的木制招牌,『千年老店』四个大字格外醒目,甚至还特意用一圈火红色的灯带围了起来,老远就能望见。
是不是真的开了千年这麽久,林锦江不太相信,不过店里的生意倒真的好得没话说。
门一推开,热闹顿时迎面扑来,浑浊腥辣的空气不断往鼻孔里钻。
铺满红油的铜锅中注入牛脊骨熬成的老汤,正煮的翻滚冒泡,穿着打着光膀子的店小二来去如风,在拥挤的店面中四处穿梭。
人头攒动,许多食客几乎背靠着背挤在一起,却也没人挑剔什麽环境,长箸短筷锅里走,吆五喝六一杯酒。
林锦江环视了一圈,顺着人缝艰难往里面走,在陪了不少笑脸后,终于才挤到了一张桌边,对正在埋头大吃的男人笑道:「不好意思,来晚一步。」
男人埋着头看不清长相,身上穿着一身质地普通的青色儒衫,看着平平无奇,唯独袖口位置绣上的两圈血红圆环有些特别。
这是金陵赤社的标志。
「嗯。」
男人头也不抬,嘴里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示意林锦江坐下。
林锦江早就被这股香味勾起了肚中馋虫,当下也不客气,拉开长凳便坐了下来。
两人运箸如飞,一时无话。
等到翻滚的红汤中只剩下一些调味的香料,这才同时停手。
「来一根?」
林锦江接过对方扔过来的纸菸,捏在手里并没有着急点燃,而是定定看着对方。
「怎麽,不会?」
「会。」
林锦江笑了笑:「我只是有些惊讶你的变化。」
呲啦
一簇火苗跳出,升腾而起的淡淡白烟中,是一张略显沧桑的脸。
林锦江不愿意把『沧桑』二字用在一个如此年轻的人身上,可除此之外,他竟然一时间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对方那双眼睛。
「有变化吗?」
「有,而且很大。」林锦江语气肯定。
「那是好事,因为只有死人才会一成不变。」
杨白泽语气平淡问道:「用不用换个安静的地方?」
「不用,这里就挺好。」
林锦江忙声说道,杨白泽闻言也不勉强,只是抬手轻轻一摆。
明明没有任何序列力量动用的痕迹,可周遭的嘈杂却瞬间弱了下去。
人声缄默,汤水沸腾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刺耳。
林锦江在长凳上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体,抿了抿嘴唇,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道:「这店里不会都是你赤社的人吧?」
「全是。」
出乎他的意料,杨白泽竟当真点了点头。
「最近宗社党那群鬣狗咬得比较紧,虽然他们应该没有这个胆子敢潜入和平饭店的地盘,但还是小心为好。」
杨白泽说的轻描淡写,林锦江却听的心头一颤。
作为如今在黄粱之中坐拥千万拥趸的『大人物』,林锦江的消息来源渠道相当丰富,甚至不亚于一些大型势力,自然听说过『宗社党』这个组织。
在金陵一战之后,旧明王朝的主心骨死伤殆尽,依附在朱家身下的儒序门阀同样损失惨重,但到底是树大根深,底蕴深厚,并没有随着大明明帝国一同覆灭,而是由明转暗,潜伏在新生的明土各处。
按理说,以儒序的一贯性格,在经历一场如此惨烈的失败之后,应该藏形匿影,老老实实躲在暗处舔舐伤口,恢复元气。
可这些门阀却一反往日常态,没有各扫门前雪,也没有落井下石,而是紧紧抱团在了一起,建立了宗社党。
在曾经的南直隶地区四处暗杀赤社成员,双方多有争斗,互有死伤。
能让这些读书人如此悍不畏死的原因,自然不是脸面和名声,而是实打实的生存。
在大明帝国崩塌之后,儒序的『仕途』一脉失去了赖以为生的朝廷体系,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换句话说,他们晋升序列的前路已经断了,就算躲起来不反抗,这些『仕途儒序』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坠序,直至因基因衰败而死。
而他们要想重新把前路续上,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建立全新的王朝,一个便是复辟旧日的朱明。
以现如今明土的情况,第一种办法基本不可能实现,第二种办法虽然同样希望渺茫,但毕竟朱明覆灭的时间还短,还有一些百姓愿意支持他们,相较之下难度要小的多。
因此这些门阀便和鸿鹄馀孽又一次勾搭在了一起,妄图复辟。
林锦江甚至还听说,在宗社党的高层手中,还掌握着一些尚未降世的朱家血脉,只待时机成熟,便能再立龙旗,逐鹿明土。
不过,不管这些谣言有几分真几分假,昔日的朱明皇室现在已经彻底沦为别人手中的傀儡,再无翻身机会。
「现在我们应该已经算是开始谈话了吧?」
杨白泽看着表情有些僵硬的林锦江,笑道:「不用把你那份案牍具现出来吗?」
「这次不用,这次我准备换个方式,谈完之后再完整传上黄粱。」
林锦江笑容尴尬,心头已经有了些许悔意,后悔自己这次的邀请太过冒失,忽略了杨白泽赤社党魁的身份。
再加上现在对方的变化着实大到让自己有些心惊,不禁让林锦江暗自担心,如果自己贸然将跟对方的谈话放出去,很可能会.
「是不是担心我会煽动影响你那些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