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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你有怨过吗?

第645章 你有怨过吗?

栾永芳就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一只猫,悲凉丶绝望丶怨恨,混杂在一起,就像看不见的幽冥业火,把他的心烧得要爆炸了。

沈一贯在旁边看得真切,目光闪烁。

过了一分多钟,栾永芳才回过神来,「啊,凤梧先生刚才派人来说了,他今晚有要事,不来赴宴。

我一时闲着,就坐在这里喝茶解闷,还没想好吃什麽,哈哈,哈哈。」

他乾笑了两声。

沈一贯连忙说道:「既然栾公子还没想好吃什麽,不如在下点几个菜,我们小酌一下。」

栾永芳迟疑一下,有心想结识沈一贯这样的进士翰林,又不想就此离去,反倒给人留下话柄,于是挤出几许笑意说道:「那就请沈先生做主。刚才掌柜的说了,这顿天音阁请,沈先生随意点就是了,不用客气了。」

沈一贯嘴角飞逝过一丝不屑,脸上满是可亲的笑容:「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天音阁,以淮扬菜出名,大厨是从扬州请来的,据说是此前扬州大盐商府上的大厨。嗯,来一个松鼠鳜鱼,再来一个水晶蹄花和白袍虾仁,还有大煮乾丝是必须吃的。

再来一份叉烧鸭,这个鸭子用的是高邮麻鸭,鸭皮酥脆醇香,肉质柔软鲜嫩,味美不腻。

栾公子,这样的好菜,不喝点酒说不过去,那就点一壶蜜淋酒。这酒甜绵可口,绝不会醉人。」

栾永芳现在思绪还是乱的,强做镇静地坐着,任由沈一贯点菜。

等到酒菜逐渐端上来,栾永芳才缓过神来,拱手说道:「沈先生果真是身出名门,江南名士,见识不凡啊。在下以后还要多向你学习啊。」

「栾公子客气了。

这世道变了,什麽名门名士都不管用。现在世人重利不重义,官场上也是如此,乌烟瘴气,满是铜臭味。

越是清廉不阿的人,越是被排挤。我朝多少名士出仕为官,刚直清廉,却被同僚暗害,构陷为贪赃枉法,惨遭不幸。可悲可叹啊。」

栾永芳在袖子里紧握着双拳,激动得浑身微微颤抖。

说得太好了!

自己的父亲就是如此!

什麽贪赃枉法,都是那些嫉恨他清廉的同僚们构陷的!

看看现在的官员,哪个不是前呼后拥丶娇妻美妾丶大院深宅丶家财万贯,自己父亲只是受了些乡绅旧友们的人情,根本算不得什麽,怎麽就成了贪赃枉法了?

沈一贯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骤然又拔高了好几层,好人啊!

「沈先生能入国史馆,必定是身负大才,让人仰慕啊。」栾永芳话语里透着亲近,「不才在国子监,感觉没学到什麽。

国子监的老师,滥竽充数丶空负文名的实在太多了,不知在下什麽时候能去国史馆当面向先生请教?」

「哈哈,我随时都有时间,栾公子随时都可以来。」沈一贯哈哈一笑,「在下最爱跟年轻才俊结识,尤其是身世坎坷,自强不息的少年才子们。

孟子有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栾公子天赋异禀,自强不息,将来定会成为大人物,光宗耀祖,让世人刮目相看。」

不过几句话,栾永芳引沈一贯为知己。

酒逢知己千杯少,不到一个小时,栾永芳就被如扬州春三月一样甜绵的蜜淋酒,灌得醉醺醺的。

沈一贯叫来夥计,扶着栾永芳下楼,叫了一辆马车,叮嘱了一句:「咸宜坊丰城街冯府,记住了,靠金城桥,那一片最大的宅院。」

「内相冯公府上?」地面非常熟的马车夫猛地一个激灵。

「对,这是冯公的亲戚。」

马车夫猛地觉得直隶京畿十一州府的重任全压在了肩膀上,毅然决然地说道:「老爷放心,小的一定把这位公子送到冯公府上,交给府上的门房。」

沈一贯等马车离开,转身又回到了天音阁三楼的雅间里,里面七八人正喝得面红耳赤,豪言壮语。

好友看到沈一贯进来,愣了一下:「不疑,你没回去啊?这麽久没回来,我等还以为你有事回府去了。」

「没有,刚才出去钓鱼,没想到钓到一条大鱼。」

「大鱼?」好友意味深长地反问了一句,「这年头,钓鱼的很容易就被鱼给拖走了。」

沈一贯讪讪一笑。

他在这方面吃过亏,幸好及时「弃暗投明」。

沈一贯坐了下来,呵呵一笑:「是啊,现如今这水太浑,分不清谁是鱼,谁是钓鱼的。不过今天这条大鱼,绝对是一条大傻鱼。」

他凑到好友耳边,在嘈杂的喧闹声中,轻语了几句。

好友看着沈一贯,手指头点了点,「不疑啊,你这个台甫改得好,真得不再疑了,念头一通达,马上就找到一条青云大道。」

沈一贯脸上浮现着笑意,「咸宜坊丰城街,离西苑非常近啊。」

两人又凑到一块咬耳朵私语,其他人高声说话,把他俩的声音迅速淹没。

马车来到丰城街冯府,车夫跳下车来,跑到侧门的门房,砰砰地敲门。

敲了好一会,门房的门开了,露出一张极不耐烦的脸。

「谁啊,」看清楚是马车夫,不耐烦中迭加了凶狠,「知道这里是哪吗?敢来瞎敲门。」

马车夫被门房恶狠狠的话吓得脖子一缩,连忙答道:「贵府的少爷喝醉了,我给送了回来。」

门房愣了一下,「我家府上有少爷吗?」

门房被人从后面推开,现出一位管事,「二十岁出头,十分文弱,穿着一身青色棉袍,外面还加了件缀羊毛暗花褙子?」

「对,对!就是他。」马车夫连忙点头。

「郎九,你们去两个人,把栾公子扶回来。」

「是!」

门房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位主,又在外面打着老爷的旗号混吃喝去了?」

「就你屁话多!」管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续问马车夫,「是谁把我们家公子扶到车上去的。」

「在天音阁,是位先生。嗯,一看就有学问,不过小的不知道他姓名。想起来了,小的以前在翰林院见过那位先生。嘿,还是位翰林,难怪觉得眼熟。」

管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摸出几枚五角的小银币,递给马车夫:「多馀的赏给你。」

「谢老爷,谢老爷赏!今儿真是遇到贵人了。」马车夫乐得鼻涕冒泡。

这一趟车钱,抵得上好几天的辛苦。

两位仆人扶着烂醉如泥的栾永芳走了进来,身上的酒气刺得门房忍不住往旁边一闪。

「这是喝了多少酒?」

管事挥挥手,「扶到前院西偏院侧屋里去,去后院禀告太太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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