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莽瑞体在嘉靖朝割据作乱,朝廷鞭长莫及,坐视千里疆域被分裂出去。云贵民间有传言,『官府只爱一张纸,打失(云南语遗失之意)地方两千里。』
危害不可不大啊,确实到了必须整饬的地步。」
王一鹗点点头,接过话题,「天子圣明,洞悉西南困境乱象,对我等臣子坦言,想要长治久安,还得是改土归流。
圣谕有云,『云贵大患,无如苗蛮,欲安民必先制夷,欲制夷必改土归流。』
川督石汀公(殷正茂)在两广一面剿除当地土司挟民作乱,一面试行皇上的『改土归流』之策。
试行三四年,总结出诸多的经验,『改流之法,计擒为上策,兵剿为下策,令其投献为上策,敕令投献为下策。』
『制蛮之法,固应恩威并用。』
皇上简旨多次召开会议,中枢地方一起探讨改土归流之良法,进而确定军事丶政治丶经济并举之法。
先以军事举措,驻军丶屯兵丶修边丶筑卡,以防万一。
再以政治手段,置府县,派遣工作队,宣传教化。进而清查户口丶丈量土地丶徵收赋税,建城池丶兴水利丶设学校丶立医所。
重要的是经济手段。
先是统一赋税。此前土司收赋税,先肥私囊,只有少部分缴纳朝廷,完全不顾治下百姓死活。
改土归流后,统一缴纳赋税。皇上还多次传旨,对归流新地三免五减。即三年内免人丁税丶徭役,五年内减缴田赋,减轻归流百姓的负担。
其次充分利用供销社等商社,互通有无,平价提供归流百姓此前需高价购买的棉布丶食盐丶粮食等日常必需品,提高百姓生活水平。
三分军事,三分政治,四分经济,进而确保改土归流顺利推行。」
王一鹗看了汤克宽和刘显一眼,着重说道:「军事虽然只讲三分,却是改土归流的根基。诸土司不臣多年,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清楚的,必须恩威并施。
皇上交代,拳头要硬,能砸碎一切负隅顽抗者;手掌要软,能安抚所有归顺臣服者。
你们的兵马,是让诸土司心甘情愿坐下来,听朝廷讲道理的前提。
威德威德,威在先,才能以德服人。」
汤克宽和刘显点头答道:「皇上英明,本将定会遵循皇上圣谕教诲。王督宪和殷督宪但有照会钧令,吾等遵行无误。」
等了两个多小时,张瑢四人神情各异地走了进来。
「王督宪,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就是被你盯上的鱼肉。」
王一鹗呵呵一笑,「本督知道四位,不是等闲之人,也不想成为碌碌无为之辈。只是欲成非常之人,必建非常之功。
现在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四位面前,你们不心动吗?
播州杨氏丶水西安氏丶永宁奢氏,将成为西南归土归流中杀猴骇鸡的那三只猴子。反面典范有了,千金买马骨的正面典范,四位愿不愿做?」
张瑢丶安岳四人目光闪烁,炯炯有神。
当然想做了!
只是做这正面典范,冒得风险太大了,搞不好连一家老小都得搭进去。
值不值得啊?
王一鹗把四人的神情看在眼里,继续说道:「改土归流,是皇上钦定的国策。本督也看得出,四位与其他西南土司截然不同。
你们久沐皇恩,仰慕文明,对大明忠心耿耿,而今时代激变之时,正当风云直上。
浩荡皇恩,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张瑢长叹一口气,看了看身后三人,转过头来对王一鹗说道:「王督宪,我们四人愿意把身家性命,卖于王督宪。」
王一鹗欣然地点点头:「四人既然下定决心,本督也请四位放心,本督头顶上不仅有浩然苍天,还有圣明天子。
你们可以不信本督,但是不能不信圣天子。」
张瑢四人知道自己已经上船,想反悔下船已不可能。千难万险,就算是阎王滩,也要往前闯一闯了。
「王督宪,我等四人就算是豁出性命,也定不敢有负王督宪重托,朝廷期望。」
王一鹗大喜道:「好,四位义士如此深明大义,本督定不会负你们四位,但有食言,天诛地灭!
汤都使丶吴长史,我们与四位义士好好议一议细节。嗯,刘都使,后续也会需要川边都司的帮忙,你也一并来议一议。」
「好!」
镇远府镇阳河向东过思州府平溪卫(玉屏)古鱼关后改称为舞水河。
过沅州(芷江)六十里后调头向南,直至黔阳县汇入清水河,合称为沅江,调头向东至洪江寨,再调头向北,一路直奔辰溪县。
黔阳县,西汉高祖五年置镡成县,唐贞观八年改为龙标县,宋元丰三年改名黔阳县,县城江边码头旁有一座芙蓉楼。
艳阳高照,把整座芙蓉楼照得如同是画里的一样,恍惚间不似在人间。
「芙蓉楼?」
一位二十多岁男子抬头看着这座画梁雕栋的四层高楼,疑惑不解地问道:「『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莫非这里是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二首》里的芙蓉楼?」
旁边一位三十多岁的绿袍官员呵呵一笑,「杨校尉博学多才,不过这里不是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二首》里的芙蓉楼。
诗里的芙蓉楼在润州西北,原名西北楼。这两首诗也是王昌龄任江宁丞时所做。
不过王昌龄做江宁丞后,又被贬为龙标县尉,在这里居住了八年。这里的百姓为了纪念它,故而修建的。」
「原来如此!」杨校尉点点头,叹了口气道,「『一片冰心在玉壶』,我们杨家的一片冰心,为何朝廷就不能理解呢?任由王鱼.王督宪任意羞辱。」
他正是播州宣慰使杨烈第二子,播州宣慰司实际掌权人杨应龙之弟杨兆龙。
陪在他身边的绿袍官员是黔阳县主簿廖智,他目前是黔阳县衙最大的官,因为黔阳县知县丶县丞丶县尉空缺好几年了,他是一肩挑。
廖智哈哈一笑:「下官官职卑微,不敢胡乱议论朝政。下官的职责就是让杨校尉吃好住好,再送杨校尉坐上开往辰溪的船,就算功德圆满了。「
杨兆龙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愤然。
什麽时候明朝的官吏都改了性子了,自己砸钱都买不到任何情报。到底是他真的胆小,还是什麽都不知道?
「廖主簿的盛情款待,杨某心领了。」
「哈哈,好说。杨校尉,接你们的船已经备好,请!」
「请!」
杨兆龙随意拱了拱手,带着一行随从,拾步走下台阶,沿着挑板走到船上。
看着两艘座船逐渐远去,廖智头也不回地对心腹说道:「马上放信鸽,告诉姚都事和任都事,货已上路。再把详情写成密文,交快船送到辰溪去。」
「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