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阎端坐石凳上,闭目等待。
他在等那个新缉司会闹出怎样的动静,时刻准备,一旦梨花堂出事,就去驰援。
海棠和张晗则是好奇来凑热闹。
闻言睁眼开,平静道:
「此人应是宫外供奉,身份未知。陛下亦不曾告知。隐藏面容倒不意外,皇室在京城外各地的影卫中,有少数供奉潜伏活动,此人既是代理,便不会常驻,为方便日后继续活动,的确该掩藏面容。」
顿了顿,他继续道:
「至于目的,陛下意思明白,便是由此人来处理清流党内奸一事。你等只要配合即可。」
「处理清流党?这人有这个能力麽?」海棠有点不服气:
「那可是要与袁立较量啊。真以为谁都是赵都安?呵,只怕这人连梨花堂那帮刺头都镇不住,到时候还要从我们这调人手。」
她有点幸灾乐祸。
张晗认真道:
「既是为了肃清内奸,我等也该帮衬此人一二。海棠,不如你我去一趟梨花堂,帮他压一压场子。」
话音方落,忽然远处传来骚乱声,院子外头有马蹄声轰鸣掠过。
三人错愕,继而就见百户周仓急匆匆跑过来,大声道:
「督公。那位信任缉司……他……他率领梨花堂大群精锐,倾巢出动,不知去哪里了!」
什麽?
海棠与张晗面露错愕,调集整个梨花堂?
这人竟用了短短时间,就压住那群刺头,还令他们肯配合行动了?
影卫中还潜藏着这种人物吗?
怕是潜伏多年,背刺曹茂的影卫罗克敌都不如。
马阎也蓦然睁开了眼睛,掠过少许错愕,沉声道:
「派人跟上,我要知道他们的动向。」
……
……
都察院的官署距离诏衙不远。
当赵都安率领四朵金花,率领梨花堂倾巢而出,抵达衙门气派的建筑群外。
立即吸引了守门吏员的注意。
身为「三司」之一,都察院在朝堂中的地位极高,与诏衙类似,皆掌控监察百官之权责。
更有独立的监狱「台狱」。
当初赵都安斗大理寺卿,就曾被关押在台狱中。
再加上,有袁立坐镇,都察院是京城中少数几个,不怎麽畏惧诏衙的「活阎王」们的地方。
「各位有事?」一名吏员谨慎询问。
赵都安翻身下马,率领一群锦衣,负手淡淡道:
「我乃梨花堂代理缉司,为追查朝中内奸前来,立即滚开,胆敢阻拦者,以内奸同党论处。」
说完,他脚步不停,便朝都察院内闯。
守门吏员看到一群杀气腾腾的活阎王,心知无法阻拦,扭头飞奔回去通报。
赵都安也没搭理,率众就往里走。
都察院内院落极多,一间间官署错落。
佥都御史办公的「值房」很好找,赵都安目的明确,没有绕弯子,直奔目标而去。
沿途装上的一名名青袍御史皆错愕地望过来。
有人从房间中走出,有人从窗口弹出头,有人站在回廊中,议论纷纷。
一夥诏衙锦衣,如同闯入池塘的泥鳅,以蛮横霸道的姿态穿过一个个小庭院。
「怎麽回事?诏衙那帮人怎麽来了?」
「莫不是协助办案?可瞧着不大对啊,总不会是来抓人吧?」
「呵……来我都察院抓人,岂非笑话?当袁公不存在?」有人嗤笑。
更有人眼睛毒辣,惊愕道:
「是梨花堂的人?怎麽可能?赵都督不是在前线坐镇?谁能驱使梨花堂?」
赵都安没理会周围的指指点点。
很快,来到一间雕梁画栋的值房外,屋子黑瓦绿窗,红漆木柱,院内还栽着竹子。
他来到门前,一脚「砰」地踹开房门,迈步进屋。
只见,值房内横七竖八,摆着约莫四五张桌案,有一名名御史正在办公,而在最里头的位置,单独摆着一张桌,后头正坐着一名中年人。
此刻,屋内众人错愕抬头,有人手里还捏着毛笔,惊疑不定。
赵都安环视众人,视线锁定最里头中年人身上,倨傲道:
「你是佥都御史,彭文良?」
彭文良人如其名,是个颇有文人气质的官员,一身青袍色泽相较旁人更深一些,官袍细节显示其四品的品秩。
他眉目较淡,蓄着胡须,没有戴乌纱,正捏着毛笔,身后的墙上悬挂字画。
此刻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消失,镇定自若地将笔搁置在笔架上。
这才站起身,负手盯着同样穿着青衫,却戴着一张白色面具的官差,沉声道:
「本官正是彭文良,你是何人?来此何意?」
赵都安两根手指从腰间夹出缉司腰牌,晃了晃,笑道:
「本官乃是诏衙新任代理缉司,因接到举报,彭大人涉及勾结反贼,特来逮捕。如何?请彭大人随我们走一趟吧。」
轰!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引起轩然大波。
彭文良还没反应,屋内其馀几名御史不干了,纷纷起身。
一人勃然大怒:
「什麽代理缉司?我等怎麽没听过?竟诋毁彭大人!?」
另一名年老御史语气稍缓,却也表达了立场:
「都察院与诏衙皆为监察百官之处,你们应知晓,我都察院御史乃言官,何时被你等随意传唤?」
彭文良面色一沉,盯着赵都安,怒极反笑:
「污蔑本官勾结反贼?好好好,我没听过你这号人,姑且算是真的,但你诏衙新官上任三把火,倒是烧到我都察院来了!」
他怒道:「你要逮捕本官,缉捕令何在?」
赵都安淡淡道:
「事急从权,为免彭大人跑了,先抓了,再补就是。」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当初刚进诏衙的时候。
那时,他为了抓云阳公主的姘头,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爵,都要去找马阎申请拘捕令。
但如今,根本懒得去走程序。
彭文良气笑了:
「没有缉捕文书,就来抓一个四品言官,好大的胆气,以你一个区区缉司的权柄,还不配来见我!送客!」
他气呼呼挥手,屋内几名御史板着脸,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
「锵!」
无需吩咐,沈倦丶侯人猛等人便果断抽刀,顿时,一大片拔刀声连绵如海潮,令御史们纷纷变色。
赵都安面具下,传出笑声。
他轻轻迈步,径直走到彭文良身旁的一张桌子旁,拽过来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
翘起二郎腿,神色淡然地端起桌上一方镇尺把玩:
「本官素来敬重言官御史,加之都察院与诏狱同气连枝,因此,也不愿在都察院动粗,舞刀弄剑,伤了同僚和气。彭大人若问心无愧,随我走一趟又如何?」
他这副态度,摆明了是不肯走。
彭文良心中一沉,深深盯着他,这时候,这边的动静已经闹大了。
值房的门窗外头,赶来一大批御史,都聚集在院子里,议论纷纷。
彭文良扭头,从敞开的窗子给外头的一名御史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往后衙去。
彭文良盯着赵都安的白脸面具,眼含怒火,义愤填膺道:
「你可知晓,你在做什麽?大闹都察院,没有陛下旨意,逮捕四品言官!莫说你,马阎都没这个胆子!」
赵都安笑而不语,只是垂眸把玩那只明黄色泽,晶莹剔透的镇尺。
一副只当听了耳旁风的态度。
彭文良忽然一跺脚,拂袖而走,迈步朝房门走去,大声道:
「本官这就要进宫!觐见陛下,参你诏衙一本!」
赵都安翘着二郎腿,依旧垂眸把玩镇尺,忽然淡淡道:
「慢着。」
「锵!」
门口,侯人猛的刀骤然拔出,横着拦在了敞开的门扉中央,也阻断了彭文良的去路。
赵都安手一用力,「咔嚓」一声,这镇尺竟龟裂破碎,掉在地上。
他望着地上的玉石碎片,轻声说道:
「迈出屋内一步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