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洲不说话,只把下巴搭在裴液肩上,蜃境很安静,在没有战斗发生的时候,它真的很像一场梦。
「明绮天告诉你『输了也没什麽』」她忽然道。
「……啊?」裴液茫然。
他回了下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麽。
李西洲金面慵懒地看着他:「但我会带着你一直赢。」
「……」
裴液沉默地回过头,走路。
「你……」半晌他抿了抿唇,「你跟明姑娘……比得着吗?」
李西洲把脑袋从肩上伸过来,凑近了盯着他的脸:「『比得着吗』是什麽意思?谁跟谁『比得着吗』?」
裴液往旁边躲了躲,不讲话了。
李西洲也没有追着他问,过了会儿裴液走出了景池,她从背上下来,由于真气的缘故,气色好了很多:「把鱼嗣诚的头给我吧,你自己回朱镜殿就是。」
「……你去哪儿?」
李西洲没有答,接过沉重的头颅后,唇线往下抿了抿,不过金面什麽都没透露出来,她淡声道:「我去一趟紫宸殿。」
裴液看着李西洲离开这方境界,自己抱着小猫静了一会儿,这个时候依然是明月在天的春夜,他回头看了看蜃境中的明月宫,檐角依然那样清新,院中似乎还燃着灯光。
那片地方应当没有过乾涸的池水的,但它又分明伫立在那里,裴液望着它怔了一会儿,心中忽然涌起个令他心跳不已的想法。
但他顿了顿,还是暂时按下去了,沿着小路走出了蜃境,往朱镜殿而归。
……
……
踩着月辉上行三段共九十九级台阶,就到了紫宸殿的门前。
应答太监侍立在门口,见到李西洲浑身是血地提着一颗头颅过来,面上既无表情,也没有多说一句话,恭谨地行了个礼,转身步入了殿中通报。
片时,他出来,李西洲走了进去。
紫宸殿里宫人寥寥,只几个必要的立在阴影里,这座大殿不光明也不阴暗,它宁和而安静,有着君皇所居之地应有的气质。
唐皇坐在案前,翻阅着层层迭迭的奏章。
这是他最常做的事,和很多人想像的不同,即便已在位近三十年,他依然没有什麽心腹辅臣。每日整个庞大帝国的东西南北丶兵刑农商会巨细无遗地过手,二十七年来不曾变更,大唐在他手中像个病人一样慢慢康复丶重新健壮起来,他了解自己的帝国,就像了解自己的身体。
在唐皇的眼中,阅折这件事也许比绝大多数事都重要,因此在很多人进入这座殿时,他都不会停下来,但今天李西洲走进来时,他搁下了笔,抬起了头来。
李西洲已经摘下了面具。
「我把鱼嗣诚杀了。」她道。
唐皇看了她手中头颅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有什麽事吗?」
「我要你一份手谕,关于燕王和亲之事的。」李西洲昂首看着他,「你还记得梅妃吗?」
「怎麽?」
「李幽胧得离开这里。」
「她是真血。」唐皇停顿了一息,淡声道,但语气不像反对,而像提醒。
「我知道,」李西洲道,「但我是长姐。」
紫宸殿中没有人说话,两人安静对视着,他们有着近乎同色的眼,和同样形状的眉毛。
唐皇低下头,提笔取了一张白纸,写了几行字。
李西洲沉默等着。
唐皇把写罢的纸笺交给宫人,宫人传下来交到李西洲手上。
李西洲接过来,没有讲话,只多立了一会儿。
唐皇同样安静地看着她。
片刻,李西洲躬身一礼:「父皇,儿臣告退。」
「嗯,慢走。」
李西洲转身离开这座大殿,踏出门槛,踩进夜里明月的光辉里,紫宸殿灯烛下的影子似要追着她而去。
唐皇忽然道:「把门关上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