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蒲宗孟的表演
都堂令厅,蒲宗孟正在看着人,装饰自己的右相令厅。
元佑以来,他是这个右相令厅的第三个主人。
而在他之前的两位,都有着自己的审美。
韩绛为右相的时候,这位宰相喜欢典雅,追求简单素雅。
所以他的令厅中,摆放的都是些一般人看不懂,但价值连城的玩意。
吕公着为右相的时候,这位『禅相』,喜欢打坐,热爱玄理。
所以他的令厅,几乎可以算是某种程度上大宋佛家的展览厅
各种佛像丶佛宝和充满禅机的字帖,摆满了他的令厅。
而蒲宗孟是个什麽性格呢?
看他命人搬进令厅的那些东西就知道了。
为了彰显自己的文人风骨。
蒲宗孟命人,将他那些亲戚赠送给他的字帖,悬挂到令厅各处。
一时间,这都堂右相的令厅中,文豪之气大放光明。
耀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些字帖中,有他已故的妹夫,濂溪先生周敦颐亲笔所写的《爱莲说》。
也有他的亲家,目前在陈州为官的苏辙赠送给他的那几副书贴。
而在最显眼的位置,挂着的是,在登州的苏轼,亲笔所写的《寄题蒲传正学士阆中书阁诗》!
全部是真迹!
随便一件,放到现代,都是国宝!
而除了这些字帖外,还有一大堆珍贵的文房之物。
在这些东西,最珍贵的就是苏轼赠送给他的那一方【黼砚】。
此砚,无比珍贵!
因为它是御物!
乃是真庙所爱的文房之宝。
真庙大中祥符年间,因章献明肃所请,将此砚赐给了刘氏外戚的第二代刘永年,刘永年得到后,又转赠给了自己的舅舅王齐愈。
苏轼被贬黄州,与王齐愈交好。
知道他有这方宝砚后,就想方设法的将之弄到了手里。
在这个过程中,苏轼用了数不清的手段。
包括但不限于,后来从米芾手里,坑蒙拐骗弄走紫金砚的手段。
只能说,大胡子是个惯犯!
不过,大胡子有一点好,他痴砚,但绝不藏私。
他一生过手的宝砚数之不尽,但都会在把玩一段时间后就送给别人。
追求的就是一个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所以,这方【黼砚】,苏轼把玩了一两年后,就送给了蒲宗孟。
因为苏轼太爱这方宝砚,所以在赠送的时候,还搞了个仪式,并在砚台上铭刻自己所写的一篇《黼砚铭并叙》,详细说明了这方宝砚的来龙去脉。
所以,这宝砚还是一方极为稀有丶罕见的传承有序的合法御砚。
蒲宗孟得到此砚后,无比喜爱,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它。
此番,入主都堂,更是将这砚台,小心翼翼的放到了他的令厅正堂上。
并且,他决定只在签押或者书写右相堂帖的时候,才会用这方宝砚。
若只是这样,蒲宗孟的这个右相令厅,大抵也只是寻常。
关键在于,他为了保护这些字帖,命人以极为复杂且昂贵的装裱方式,全部装裱了一遍,且在裱物外,用金线织成纹路。
而所有文房器物,则都用了最好的楠木匣子来盛放,并在这些匣子外面,涂抹了一层金粉。
主打的就是奢侈丶豪放与铺张。
看的都堂内外,往来之人,目瞪口呆。
倒不是蒲宗孟的这个令厅里的装饰的奢侈,超过了他们的想像——其实,像蒲宗孟这样装饰,真的花不了多少钱。
至少,对宰相们来说,这种表象上的奢靡,不值一提!
即使其用尽手段,最多也就花个一万贯罢了。
而过去韩绛在的时候,其令厅中,放着一盘花卉的价值,可能就超过了五千贯。
若是韩绛最爱的那一株能开出【金带围】特徵的芍花,甚至有人愿意出五万贯求购!
但他打死不卖!
离任的时候,还特别小心的将之带回家,专门雇了人照顾那一盆芍花。
他啊,就等着那芍花再次开出金带围特徵的花朵,然后让自己的曾孙戴上。
以便讨个宰相的彩头!
至于现任的左相吕公着的令厅里,摆放着的那些佛像。
看着好像不起眼。
但每一尊都大有来历!
唐代宫廷所造的唐三彩,只是其中最寻常的。
真正值钱的,还是那几尊,据说是传法僧们从天竺的那烂陀寺中请出来的佛像。
每一尊,只要出现在市面上,价值都不低于十万贯!
与这两位宰相相比。
蒲宗孟搞的这些,最多算是个行为艺术。
但是,蒲宗孟这样急不可耐,且毫不掩饰自己奢靡丶铺张的装饰,却让很多人都嗅到了些在空中碰撞的火药味。
谁都知道的——蒲相公,在过去一直是司马温公和吕相公的批评者。
元丰时,蒲相公曾多次在先帝面前,尖锐的批评司马温公与吕相公。
之后,蒲相公奢靡的故事,就传的人尽皆知。
现在,蒲相公回朝,拜为右相。
当着所有人的面,用最极致的奢靡装饰,回应了当年那些批评与罪名——是的,我就是个奢靡之人!你们,现在可以骂我了!但你们的攻击,对我毫无作用!
毋庸置疑!
这是在向左相宣战!
在上任的第一天,大宋的右相就已经公开了,自己与左相吕公着的对立!
这是一种无声的政治宣言。
左相令厅中,吕公着却是看也不看这些。
「原以为,蒲传正在地方磨砺了几年,多少也能长进了些!」这位大宋的左相,对着自己的弟子李常道:「却不想,还是这般毛毛躁躁!」
「他啊……太急了!」
吕公着的政治智慧告诉他,再怎麽样,也不能一上来,就公开和自己的对手划清界限,锚定是非。
这样的话,以后就没得回旋馀地了。
但……
李常却是有自己的想法。
「恩相……」李常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观蒲传正,并非是这种得志便猖狂的人……」
「会不会?」
吕公着的眉毛紧锁起来。
然后他就摇头:「不可能!」
「主上仁圣,怎会玩弄这种手段?」
他已经服侍了那位少主两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