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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要如昨日那种大日头,蚌肯定全钻进泥沙中躲起,”莫师傅在一旁道,手里指着一片水域,“今天阴天,它们会出来,很容易会踩到。”

说完,莫师傅往那伙计走去。

这时,一个姑娘端着木盆走来,头上扎了一条翠色头巾。

“娘子好。”姑娘短褂长裤,一双青色绣鞋上没有任何图案,朴素简单。

冯依依转身,看着十五六岁的姑娘:“小蝶,阿婶的病好了?”

“好些了,”小蝶回道,把挎在腰间的木盆换到另一边,“闪了腰,要养上几日。”

“是该注意。”冯依依道了声。

小蝶是采珠女,平时谁家的池子里需要帮忙,采珠女们便会前去,工钱日结。

那边,伙计弯腰,从脚底的淤泥里掏出一枚珠蚌,随后放进腰间竹篓中。

小蝶端着盆绕着往池子那边走。

冯依依先回到屋里,去了里间,看着桃桃还在睡,正出了一头汗,便轻轻把薄被往下拉了拉。随后轻着脚步出了屋子。

刚想着去莫师傅那边看看,冯依依就听见后面有声音。回头,正见几人推开木门走进来。

仔细一看,走在最前面的可不就是娄诏?

对上冯依依略显诧异的眼神,娄诏倒是神色平静,听着身旁人讲解,不时点下头回应。

“关家娘子,”一同前来的周员外颠着步子,跑到冯依依面前,“忙着呢?”

这是?”冯依依看去那一群人,娄诏在其中甚为扎眼,即便只是一身简单的青袍。

周员外哦了一声,又道:“那位是州府派过来的先生,想看看咱们这边的情况。”

冯依依眉间微微一簇,忍不住想发笑:“先生?”

娄诏堂堂朝中正二品大员,怎么成了州府衙过来的先生?

反看周员外是一脸认真,完全不曾起疑,继续解释道:“咱这里要修运河,先生视察一下情况。以往,不都有那种强夺私人田产之事?弄清楚,就不会有麻烦。”

说完这话,娄诏已经走过来,望去一整片池水。

冯依依心中升起疑惑,但是看娄诏一如既往的淡漠样子,再说两人已经决断,当日两厢说好,如今也不必跟仇人似的。

“先生,这边走。”周员外走在前面,引着娄诏往池子另一端绕,“这座池子算是整个辛城最好的,蚌出的珠子极好。”

娄诏客气对周员外点点头,从冯依依身边经过,径直往前走,没有多余一句话,更没有什么意味深长眼神。俨然就是公务视察的样子。

池子另一边,伙计正好上岸,将竹篓交给莫师傅。

伙计坐在岸边石头上,搓洗着脚底的淤泥。

莫师傅则蹲下,从竹篓里拿出一枚珠蚌,拿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又摸了摸蚌身表面粗糙的纹理。

关系到自己池子,冯依依也没有因为娄诏而心里有什么别扭。

她急急反超过一群边走边聊的人,去了莫师傅身后。

“怎么样?”冯依依半弯身子,看着莫师傅手中,黑色的蚌壳。

莫师傅将珠蚌交给小蝶,搓搓手:“开开看,应该会不错。”

一旁,小蝶坐着小凳,伸手接过珠蚌,捞起盆里的小刀,沿着蚌壳合拢的缝隙扎入,然后手用力,蚌壳掰开。

娄诏一行人刚好也过来,身旁人为他解说,这是采珠,珍珠就藏在蚌肉中。

小蝶身子叠在双膝上,手指在蚌肉中轻捏:“有了。”

随着她一声,所有人看着她的指尖,然后就见着一颗圆润带粉头的珠子被挤了出来。

“咕嘟”一声轻响,粉珠被放进盛着清水的木盆中,净了,更加闪亮晶莹。

冯依依捞起珠子,捏在指尖,竟只比她指肚小一些,看起来这蚌已经长了有些时候。

周员外还在叽里呱啦的介绍,口沫横飞,滔滔不绝。

娄诏则透过那颗珍珠,看去冯依依的眼睛。看见了她的认真,希望。

后面,小蝶陆续开了剩下的蚌,取出了内里珍珠。有大有小,但是形状都很好,圆润有光泽。

莫师傅一脸高兴,背手看去这片池子,目光中全是满意。

冯依依也是,前几日费了一番功夫,结果出其意料的好。还是辛城好,做什么都顺当。

想到这儿,也就看去娄诏,见他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往木门出去,想来是要离开。

伙计洗了干净,又将竹篓上泥冲洗掉,随后送去岸边放工具的草棚中。

莫师傅将珍珠一颗颗收到帕子中包好,晃了晃响儿:“统共二十八颗,必须回去跟老员外说说才行。”

莫师傅口中的老员外正是冯宏达,当初刚来南面,就是两人一起找池子,寻蚌种。

“莫师傅去家里找爹喝茶,我在这边再看看。”冯依依道。

这里景色真的不错,安静,有花有草,小桥流水。况且还要等着桃桃睡醒。

莫师傅将珍珠收好,抬头看看天:“娘子也快点,这天怕是马上要落雨。”

“是。”冯依依应着,又对小蝶道,“你也快回去,日后少不了让你过来帮忙。”

“娘子客气,有事你就叫我

。”小蝶说话干脆,并没有大户家姑娘的那种扭捏劲儿。

莫师傅和小蝶陆续离开。冯依依给了方才下水的伙计几枚铜钱,让他去外面喝点酒,毕竟水里凉。

伙计谢过,称马上回来。

冯依依端着木盆回屋,里面是刚被取珠的蚌,蚌肉鲜美,用来炒菜、做汤,味道都极好。

想着桃桃醒来就会饿,冯依依决定将蚌肉切细,做蛋羹。

此时,墙外。

清顺手中托着一把伞:“大人,要不带上伞?天要下雨,别淋着。”

娄诏垂首低眉,拽拽自己衣袖,清淡道了声:“不必。”

“也是,”清顺恍然大悟,自以为的点了下头,“没有伞,正好可以借口留下,大人此举……”

剩下的话,被一个冰凉眼神堵回了肚子里。

但是清顺不泄气,一路来,他可是为娄诏解答了不少问题。为官手段之类他不会,人情世故,他清顺擅长的很。

“大人,听小的一句劝,您这眼神得改改,”清顺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开口还是得小心翼翼,“想想以前,结果怎么样?”

娄诏别开眼,看去天边低压的乌云:“你说,要我帮她做事?”

“当然,”清顺点头如捣蒜,“甭管大事小事,你都得出手,这样才能让少夫人感受到诚意,看到大人你的好。”

娄诏鼻子送出一声冷哼,转身便走:“不必等了,你回去。”

清顺愣在原地,手里攥着那把油纸伞。看着往养蚌池走去的娄诏,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娄诏此人,自清顺跟着起,就是这副冷清模样,从来不会表现出自己的感情。原本,清顺以为这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后面经历过冯依依,才知道娄诏也会有爱。

只不过,有爱,但却不会爱。被动着,想像以前那样,等冯依依自动靠上来。

哪有那么好的事,自己喜欢,不改变,不争取,谁也救不了。

冯依依打了一个鸡蛋进碗里,手里一双筷子快速搅拌。

外面下起了雨,来得急,大大雨点砸在地上,散发出潮湿的土腥气。

忽的,一个人跑到门前,双手遮在头顶。雨水打湿了他的脸,却不见他丝毫狼狈,身上一如既往的那股子矜贵。

冯依依手里一顿,蛋液从筷子尖上滑落。

“找不到地方躲雨,借檐下一避。”娄诏微微颔首,话语进退有礼,身子更是往旁上一移。

还不等冯依依再开口,娄诏又道:“那周员外一定要我去青河边酒肆喝酒,我向来酒量浅,借故推辞离开,走到这边正好碰上落雨。”

冯依依抿抿唇,也没想说什么。

躲个雨,还能把他轰出去?别再把桃桃吵醒。

冯依依想着,便端着小碗走出来,走在檐下避过雨水 ,到了屋子西头的锅灶处。这里平时是伙计们热饭,烧水的地方,简单搭的棚子而已。

刚才的蚌还盛在盆里,冯依依从水桶舀了些水进去,想将蚌肉里的泥沙洗干净,一会儿剁细,同鸡蛋一起蒸,给桃桃醒了吃。

娄诏轻步跟上来,指尖轻捻袖口:“下雨天凉,你在洗什么?”

冯依依没回头,只蹲在那儿,清洗着蚌肉,拿了小刀,仔细将肉刮进盘子里。

这时,屋里响起孩子的声音,咿呀咿呀。

冯依依扔下手里的活,随意在清水里洗了两把手:“桃桃等等,娘这就来。”

说完,冯依依直接经过娄诏,跑进屋里,完全跟他不存在一样。

冯依依跑进里间,正看着桃桃双手把着床栏,蹬着两条小腿站起来。

见了冯依依进来,孩子笑得露出四颗小牙,白嫩的腮帮子

上全是口水。

冯依依忙跑过去,扶上桃桃的腰:“桃桃会走路咯,真乖。”

屋外,雨水顺着瓦片哗哗下落。

娄诏看着那盆蚌肉,不由就想起清顺的说。

双手攥了攥,下一瞬撸起袖子,蹲去地上,只会握笔的细长手指伸进水中。

娄诏学着冯依依的样子,拿起一片蚌壳,手指去清洗蚌肉。

指尖碰触上那黏黏腻腻的蚌肉时,矜贵中书侍郎大人的脸色变了,手僵在那儿,眼神中带着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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