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朝廷事务消停了不少,万历皇帝最近心情也比较松快。
这日万历皇帝正在西苑就着雪景饮酒,忽然瞥见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脚步匆匆的往这边赶。
踏马的肯定又有麻烦事了,万历皇帝扫兴的想。
张诚走到皇帝近前,奏报导:「有朝臣上疏,斥责朝鲜国王废长子而立次子,违逆礼法,请陛下予以责罚。
又据东厂消息,外间流传说,朝鲜国王之所以立次子为世子,乃是受了陛下的影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万历皇帝眼前一黑,这都什麽跟什麽?朝鲜国王立次子为世子有什麽问题?怎麽也要牵连到自己?
明面上说是斥责朝鲜国王,其实是冲着自己来的,根本上还是为了闹国本!大过年的也不消停,真是烦死!
张诚又道:「首辅赵志皋有密疏进呈,应当与此事有关。」
万历皇帝亲自拆开了密疏看去,只见得上面写道:
「陛下不宜为朝鲜国王分辨,无论最后如何结果,于陛下而言没有任何益处。
另可将所有朝鲜国表文,以及斥责朝鲜国王奏疏留中不发,对朝鲜国王不闻不问冷处理。」
此后万历皇帝将赵首辅密疏给掌印太监张诚看了眼,吩咐道:「就如此办!真晦气!」
张诚也赞同道:「对朝鲜国王冷处理最好,将相关表文留中,不要议论丶不要明发旨意,免得皇爷引火烧身。
反正有林泰来镇守东国,那边也出不了大事,有事情林泰来自会处理。」
「朕乏了,你去吧!」万历皇帝觉得好心情都被毁了,起驾回宫睡觉。
在封衙之前,朝鲜国求援正使尹卓然又来到了礼部主客司,拜访主客司代理当家人沈珫。
「不知敝国大王之祈请,朝廷可有回应?」尹卓然问道。
都这麽熟悉了,沈珫也就不打官腔了,很热心的答道:「有人上疏斥责贵国国王立次子为世子,请陛下责罚贵国国王。
而后陛下为了维护贵国国王体面,将相关表文奏疏都收了回去,然后留中不发,看样子是打算冷处理了。」
尹卓然脸色很难看,真感觉有点无妄之灾的意思。
自家国王看起来生死存亡的大事,而在天朝皇帝心里,只是为了「不烦心」就可以无视和搁置冷处理。
尹正使斟酌了片刻后,开口道:「我准备离开京师回归了。」
沈珫诧异的问道:「这是为何?在京师不好麽?」
尹正使掷地有声的回答说:「祖国在召唤我,我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沈珫:「.」
大家都这麽熟了,就别演戏了。
如果尹正使你真有这个报国激情,当初全境沦陷时怎麽不回去?
尹正使又长叹道:「当初大王任命我做使节,主要任务就是为了请援。
如今天兵已经势如破竹,我还有什麽必要继续留下?
在这里只是虚度年华罢了,人生还是要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行!」沈珫回应道:「那我也不勉强留你了。我这就帮你办理相关凭照,让你顺利通行到辽东宽甸堡!」
「不不!」尹正使连忙道:「沈大人不要误会,不是去宽甸堡!」
沈珫问道:「贵国国王和殿上臣大都在宽甸堡,你不去宽甸堡述职还想去哪?」
尹卓然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在下想办理去九连城,然后过江到义州的凭照。」
沈珫似笑非笑的说:「咱们林经略有令,一般情况下,严禁朝鲜陪臣过江回朝鲜国。」
尹卓然咬牙道:「在下不做朝鲜国的官了,自行弃官!去投奔林经略!」
沈珫:「.」
你怎麽玩这麽大?有此必要麽?
尹卓然无奈的说:「沈大人有所不知,在下在国内属于北人党。先前还算得势,故而在下能做两次朝天使。
倭乱之后,我们北人党的党魁被流放,党派势力急剧衰弱。
如今在下在京师一事无成,无法促成大王重返国内,殿上的西人党和南人党必定会藉机将在下治罪!
若被扣上欺君辱国的罪名,只怕连性命都难保!
正所谓,此处不留爷,爷去投经略!」
沈珫连连感慨,人生在世真是如同飘萍。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不是在宫门哭,就是在礼部插科打诨的使节,居然不经意间就有性命之危了。
他这才明白,为何刚才尹卓然听到说皇帝打算对朝鲜国王不闻不问时,脸色突然难看了。
对尹正使来说,这就意味着任务失败,要成为激烈党争的牺牲品。
想了想后,沈珫答应下来说:「我可以帮你过鸭绿江,但是林九元能否帮你,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尹卓然答话道:「当年在下第一次做朝天使,就是九元公接见的在下。
当时九元公随口给我国大王说了个谥号,又索要我国地图,在下就能看出,九元公的心思非同常人。
如今九元公故意拖延战机,不肯迅速收复王京,明显也是有意为之!
在下不知道未来我国会变成什麽样,但眼下的九元公一定正在用人之际!
在下精熟汉话,又与九元公认识多年,若主动弃官去投奔,九元公凭什麽不用在下?」
沈珫叹道:「今日方知阁下之果断也!」
而后又建议说:「如果有可能,你把使团里的人都拉上,如今懂汉话的朝鲜人必定是最稀缺人才。
不要担心路上安危,我会向大司马申请,沿途动用官军护送,保你平安见到林九元。」
尹卓然这才感到自己真正获得了安全感,叩首致谢道:
「多谢沈大人之义助,在下没齿难忘!惟愿他年还能在光禄寺与大人同吃西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