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眼神变了
虽然黄天霖心里面犯嘀咕,但是,他还是配合陆严河,在黄峰面前演了这麽一场戏。
「到底能不能演啊?」陆严河非常不耐烦地对黄天霖说,「导演,我很忙的好不好?排练都排不下去,等下怎麽拍啊?」
果然,陆严河话一说,本来还正缠着他妈要吃冰淇淋的黄峰马上就转头看了他们这边一眼。
秦淑兰说得没错,黄峰确实是一个很机灵也很敏锐的小孩。
黄天霖很配合地装作没有看到黄峰已经看过来的样子,说:「他还是个孩子,你多一点耐心。」
「这里只有演员,没有小孩。」陆严河很烦躁地说,「你们要是这样搞,我真的拍不下去了。」
说完,陆严河就转身走了。
黄天霖叹了口气。
馀光看去,黄峰刚才还「我要玩!我不认真!」的表情,已经完全不见了。
过了十分钟,陆严河才被人重新请出来。
他看着黄峰:「能演了吗?」
黄峰了嘴,眼神有点怯怯了起来,「能演。」
一走戏,陆严河被认真投入起来的黄峰给惊住了。
当黄峰按照剧本里的弟弟那样,跟他耍无赖,被他凶了两句以后,跟他动手,而陆严河饰演的哥哥忍受不了,回了他一肘之后,黄峰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只是在走戏,但黄峰是说哭就哭了。
眼眶秒红,眼泪汪汪地下来,
这小孩是真委屈了。
陆严河心中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去拍了拍他的头,安抚他。
于是,在片场两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进入了正式拍摄的阶段。
陆严河也终于认识到了,黄天霖对镜头的要求有多龟毛。
黄天霖永远不会在你演完这场戏之前,喊停。
就算你演得不如他意,他也不喊停,一直等你演完,再跟你说,哪里可以调整一下。
每一条都是完整地来。
但这样演,还挺消耗精力的。
所以,每演完一条之后,黄天霖都会让他们休息十到二十分钟。
拍到第五遍的时候,黄天霖仍然不满意,这一次不满意的地方,是因为他觉得陆严河被秦淑兰抽了一耳光之后,他抬头难以置信看过去的角度不对。
陆严河人都懵了。
啥玩意?
角度不对?
黄天霖当即给他示范了一下,他希望陆严河怎麽抬头。
基本上,脖子只是稍稍往上抬起了一寸,关键是眼晴。
黄天霖要的是一双自下往上斜看的丶愤怒的眼睛。
陆严河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这个镜头,黄天霖没有重新从头再来一遍,而是直接要秦淑兰跟陆严河从打耳光开始。
两台摄影机,一台拍秦淑兰,一台拍陆严河。
黄天霖说:「兰姐,这个耳光,我想要那种非常乾脆丶利落丶很响亮但是不重的感觉。」
秦淑兰:
「....
不过,显然,秦淑兰已经很适应黄天霖的风格了。
她点点头,对陆严河说:「严河,你先用手捂住你的脸,我试一下。」
陆严河说:「没事,直接来吧。」
「你别直接来。」秦淑兰对陆严河说,「相信我。」
陆严河感觉秦淑兰话里有话似的,但既然秦淑兰这麽说,他当然是愿意的。
演员之间,尤其是成熟演员之间,直接来有时候是最简单也最省事的办法,一遍两遍就过了。
然后,陆严河就明白为什麽秦淑兰说「你别直接来」了。
秦淑兰试着在他的手背上打了好几次,黄天霖都不满意。
要麽觉得慢了,要麽觉得重了·——·
黄天霖说:「这个耳光,是她对哥哥的一个恼火,这个恼火不是说责怪哥哥为什麽欺负弟弟,
而是为什麽在她这麽辛苦的时候,哥哥不能够帮她分担一下,而是要给她找麻烦。兰姐,你这个耳光不是要打出『你为什麽欺负你弟弟』的感觉,而是「你能不能懂点事给我省点心」的感觉。」
陆严河都替秦淑兰感到头大。
越是这种玄乎的感觉,对演员而言,越难演出导演想要的。
感觉这种东西,没有办法量化,只能意会,不能言传。
秦淑兰走到一边,找了个角落,一个人思索。
黄天霖也不催。
现场又休息了下来。
陆严河坐在沙发上,想喝水,黄天霖却制止他。
「水都不让我喝?」
「嘴巴得有点焦躁感比较好。」黄天霖说。
陆严河:「..—·那我用吸管喝总行了吧?」」
黄天霖:「行吧,那你也别喝多了。」
「—」陆严河心中很想吐槽一句「事儿真多」。
陆严河也自己默默地琢磨着黄天霖要的那个「愤怒的眼神」
愤怒里得有一点点委屈,但不能多,多了,这个人物就不对了。
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你怎麽不问问是我欺负他,还是他先耍混的?他是你儿子,我不是你儿子了?!
陆严河给自己顺了这样一条心理的驱动线,来调动自己的情绪。
今天是陆严河进组拍戏的第一天,所以,袁海一直在片场待着,就是怕出现什麽意外,他好第一时间解决。
袁海注意到,陆严河基本上就自己一个人在片场待着,邹东和汪彪两个人虽然也在,却都没有待在陆严河近前,这让他挺异的。
基本上但凡是个腕儿,只要没有摄影机拍着的时候,身边就围着助理。
汪彪虽然是陆严河的执行经纪人,但其实原来也是陆严河的助理,现在依然肩负着这个职责。
但汪彪大部分时间,不是跟旁边的人聊聊天,就是低头处理平板电脑上的一些消息。
袁海想了想,去问汪彪,这段时间需不需要给陆严河安排一个助理。
他以为汪彪是自己做了执行经纪人以后,不愿意干助理这种小活了。
对于袁海热情的提议,汪彪都懵了。
什麽玩意,当着他的面安排人来抢他工作?
「不用了,谢谢袁总。」汪彪说,「我们现在的人手已经够了,小陆哥不是那种一出门就要七八个人跟着伺候的明星一一,我是说助理团队啊,不是说保镖。这里不在城区,比较偏僻,所以我们还是带了一些保镖,以防万一。
袁海点头,表示理解。
「其实我早应该想到,提前在这边雇好保镖的。」
汪彪笑着说没事。
他心想,就算你雇了,我们也不敢用啊。谁知道你们雇的是什麽人。
这种涉及到身家性命的东西,汪彪和陈梓妍都是统一的思路:宁愿多花钱,买一份安保,也免得真出一些意外。
袁海问:「我看严河他一直一个人,他身边不需要安排一个助理跟着吗?」
「我跟着呢。」汪彪马上说,随即反应了过来,为什麽袁海会这麽问了,他笑着解释,「在片场,除非小陆哥找我们,我们是不待在他身边的,否则他要怪我们打扰他保持人物状态了。」
袁海回过神来,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原来是这样。」
「袁总,《热带雨季》拍完以后,有什麽计划吗?」汪彪问。
袁海说:「计划先去几个国际电影节放映,希望能够入围国际四大电影节之一的主竞赛单元吧,如果能够入围的话,对电影后面的宣发也更有利。」
汪彪点头,问:「这部电影的发行公司定了吗?」
「已经有好几家公司来接触过了,都还在谈。」袁海说。
「中国有没有电影公司来接触?」汪彪问。
「有,当然有,实际上中国是对这部电影最感兴趣的,好几家公司都来问过,也都出了很高的价格。」袁海说,「但我对中国的电影公司也不是很了解,我还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汪彪有些惊讶:「现在有电影公司出高价吗?
1
袁海:「可能对于严河过去的作品不算高价,不过,对我们电影来说,属于非常高的价格了。
汪彪心想,《热带雨季》是文艺片,以陆严河过去主演文艺片的票房,大家都会算帐,那国内一般电影公司顶多也就是出到200到300万美元之间的价格。
这个数字对《热带雨季》来说,确实算是一个很高的数字了。
汪彪说:「袁总,《热带雨季》这部电影,我们并没有以别的身份参与到制作中来,回头我跟梓妍姐报告一下,关于这部电影在我们中国的发行,或许她能给你更准确的建议。」
袁海点头。
汪彪笑着问:「袁总,我看到您过去除了给黄天霖导演做制片人以外,其实你还做了其他几部电影,有媒体说,你是马来西亚年轻新人导演的伯乐,你是会专门去关注年轻的导演吗?」
袁海点头,「我们马来西亚的电影市场并不大,电影产业也不完整,其实电影人挺难冒头的。
我想把我们马来西亚的电影人推到更大的舞台丶让全世界更多人认识,很多时候也有心无力。越南这麽多年,也就出了一个宋木清导演,再没有第二个人,当然,他们至少比我们做得好,他们还有一个宋木清。」
汪彪点点头。
关于袁海所说的这些,他其实挺有感受的。
他跟陆严河去参加过国际上那麽多电影节,除了那些有大导演丶大明星丶大制片厂在背后的电影剧组,其实也有很多没有明星丶不被媒体瞩目的小剧组。
汪彪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在西图尔电影节,他和陆严河一起去看了一部波兰的电影。那部电影并没有入围主竞赛单元,而是另外一个单元,排映的时间也不是很好,导演不出名,演员全部都是波兰的演员,更没有名气。当然,因为电影节的关系,电影院的观众还是不少一一这也是为什麽很多人都会说,电影节的氛围会让真正爱电影的人甘之如怡。
电影方做了一件什麽事呢?它非常贴心地在每一个人的座椅上,放了一份类似于GG传单式的小册子,上面用英文和图片对这部电影的主题丶内容和导演拍摄的想法做了介绍,并对电影的主创人员有一个简介。
后来,汪彪在一个报导里看到这个电影的制片人接受采访,谈及为什麽会准备这样一个小手册,制片人说:「因为我们这部电影的预算很有限,即使大家都希望能够来到西图耳跟大家见面,
但我们无法支付这麽多人的机票和住宿费。我们也没有充足的预算,去请媒体宣传我们这部电影。
我们只能用手上的一点点钱,做了这些手册,带到西图耳来,让看到这部电影的观众,多了解我们这部电影一点。」
汪彪听着特别心酸。
小国,小剧组,预算捉襟见肘,依然希望被人看到。
电影从来不仅仅是一门艺术。
那个制片人在采访中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希望能够让大家看到,我们波兰也还在拍电影,
我们有波兰自己的电影人,有自己的电影文化。
其实,任何一个国家的电影人,心中可能都有这样的想法。
都是从自己开始,然后,不可避免地走进回溯自己人生里的过去,回溯时代与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