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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太岁在辛

出去之后,他明白给重光入户的事不能再拖了,当即就往社区办事处赶。

到了那里,他站在一名机械劳动者前,马上给重光录入各种数据,将其迁到自己的名下。

然而提交之后,机器说道:「姓名不合格。」

「什麽?不合格?怎麽会不合格呢?他入我的户,当然跟我姓,高重光,这名字有什麽问题?」高缴极不解道。

机器说道:「高重光,帝企鹅第三执行总裁,姓名触犯避讳条例,」

「啊?」高缴极愤怒了:「我姓高,他叫重光,当然就得叫高重光,什麽第三执行总裁,我根本不认识。」

他是听说过有个避讳条例,姓名不能和官方重要知名人物雷同,原来这其中还包括二十大巨型企业中的高层。

一个第三执行总裁,他都不认识,竟然也在避讳条例的范畴里。

此刻任由他好说歹说,机器就是不许。

「好了,一个名字而已,换一个呗。」旁边有个女人笑道。

高缴极很无奈,也只能改个名了。

心想反正私下里还是叫重光,又能怎样嘛。

「那改个什麽名字好呢?」

高缴极绞尽脑汁,嘴里蹦出几个『高分子』丶『高能物理』之类的名字来。

把一旁等待的女人笑喷了,急忙拉着他说道:「你什麽人啊?你是他家长嘛?」

「我我我……我不太会取名字,要不你帮忙取一个?」高缴极问道。

那女人奇怪:「这孩子不是有名字吗?那是谁取的?」

「是他妈妈……」高缴极随后简单说了一下,重光母亲已经去世的事。

女人蹲下身,问小孩:「小重光,你妈妈有跟你说,为什麽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小重光呢喃道:「妈妈说……我是辛……辛酉年生的,属鸡,然后……然后就叫重光。」

还别说,竟然真有说头。可惜这孩子年纪太小,并不懂妈妈为什麽给他取这个名字,连复述都复述不出来。

高缴极听得一头雾水:「什麽就然后了?辛酉年生的怎麽了?属鸡就叫重光?这都不挨着啊。」

他注重逻辑,却不懂这里面有什麽逻辑。

反倒是旁边那女人听懂了:「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他妈妈是按照岁星纪年法给他取得名字,出自『十天干』。」

「十天干?」高缴极愕然:「是那个甲乙丙丁?」

女人点点头解释道:「据古书籍记载,天皇始制干支之名以定『岁』之所在,岁就是木星,而干支就是十天干与十二地支。」

「十干曰:阏逢丶毡蒙丶柔兆丶强圉丶着雍丶屠维丶上章丶重光丶玄黓丶昭阳。」

「十二支曰:困敦丶赤奋若丶摄提格丶单阏丶执徐丶大荒落丶敦牂丶协洽丶涒滩丶作噩丶阉茂丶大渊献。」

「其中……太岁在辛,曰重光。太岁在酉,曰作噩。」

「这孩子生在辛酉年,正值太岁在辛,他母亲既然以此为他命名,那不是叫『重光』,就是叫『作噩』。」

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堆,把高缴极听懵了。

念叨着:「不是叫重光,就是叫作噩?高作噩?」

随后撇嘴道:「什麽乱七八糟的名字?你这说的都是什麽封建糟粕!」

女人叹道:「这都是我们的文化啊,可不是什麽糟粕……」

「他母亲懂得这些,也是有学问的……可惜……」

高缴极摇头道:「天干地支这都是封建迷信,算得什麽学问?你懂这些,以前是干什麽的?」

女人笑了:「我叫姚君颜,战前是研究道教文化的,也偶尔给人占卜吉凶。」

高缴极白了一眼,神婆啊?

见他不屑的样子,女人反问:「你说我是学的都是糟粕,那请问你学的是?」

高缴极淡笑道:「我是理论物理学家,以前是研究高能物理的。」

姚君颜愣住,随后玩味地笑道:「哦……原来是赛博巫师啊。」

「你还说我呢?我起码还归属在文化领域,你这可是正儿八经,官方定性的文明糟粕。」

高缴极脸色涨红:「你……你……我的知识,就算比不过AI,那也是我们人类自己的知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理解!」

「是先辈们留下来的东西,几百年来都是这麽用的,一点问题没有。」

姚君颜笑道:「是吗?我学的东西,不也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东西吗?几千年来都这麽用的,也没什麽问题啊。」

高缴极指着她道:「那能一样吗!人类的物理学,以前大家都信的!」

姚君颜乐不可支道:「难道我学的东西,没人信吗?到现在也是大把大把的人相信呢。」

高缴极急切道:「你……你!物理学是真正可以用的,观测现实,总结规律,是严格推导出来的,我能用它做实事,顶多在AI眼里不完备,不能说错!」

姚君颜摊手道:「我也是啊,岁星纪年法也是真正可以用的,观测木星,总结规律,是严格推导出来的,我能用它算清木星的每年出现的位置,你难道能说它错吗?」

「你你你……我我我我……」高缴极气得结巴了。

最后来了一句:「我在战前,是有博士学位的,参加过高能物理的国家重点工程,你不过是个神婆,你有什麽!」

姚君颜淡淡一笑:「不好意思,我在战前,也有道教学院的博士证书,并且正经在龙虎山升符授籙,另外还是赣地道教协会秘书长。」

「你不应该叫我神婆,我是一名道姑。」

「你……噗!」高缴极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最后猛地喷出一口血,半蹲下去剧烈咳嗽。

姚君颜吓了一跳,什麽情况?被自己气吐血了?

她吓坏了,不顾自己衣服上的血,急忙蹲下身扶着他:「你没事吧?我开玩笑的啊,我知道你是科学家,刚才没别的意思。」

「爹……」小重光也着急得轻叫了一声。

听到这声爹,高缴极愣住了,喘匀了气,脸上的怒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自嘲与心疼。

他抚摸着小重光的脸:「儿子,以后你就是我亲儿子,我教你学知识好不好?」

小重光点点头。

孩子没听出来,但姚君颜很奇怪,啥叫以后就是亲儿子?所以这男人跟他妈妈没关系是吗?

见她有疑问,高缴极摆摆手不多说,只是慢慢站起来。

姚君颜扶着他说道:「你没事吧?」

高缴极叹道:「老毛病了……刚才我也是太激动了,倒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别见怪。」

姚君颜飒然道:「这算啥?倒是你,要想开点。AI的科技实力有目共睹,以前人类的那套理论大厦被抛弃也是很正常的。」

高缴极又激动道:「不如AI我承认,可它凭什麽说人类的科学是死的?凭什麽?」

「就凭它发明了冷核聚变?那它倒是把原理给我说清楚啊!我又不是不能接受新知识……」

「说什麽人类无法理解AI的科技理论,就像是南方古猿学不会高等数学一样……胡说,我……我们跟南方古猿能一样嘛!」

姚君颜安抚道:「好了,人类的科技是不是死的,有那麽重要吗?」

「就像人们说的……人类无法理解真理,科技只要会用就行了,一切只有燃知道。」

高缴极不服道:「什麽『人类无法理解』,我看它是故意藏着掖着的!就是要毁我人类的科技道路!呃……咳咳咳……」

他说到激动处,又咳出血来。

「行了,以小燃现在掌握全球军权丶司法权丶人事任命权,以及全部的科技发展来看,若真有什麽坏心思,足以灭绝所有人类,又何必公开冷核聚变?」

「放平心态吧,日子照过,舞照跳呗。」

姚君颜搀扶他:「好了,我看你郁结在心,憋出大毛病了。」

「凡事要放平心态,你跟我争个高低干什麽?」

「你不是要给孩子取名吗?」

说着,她抱起小重光:「你叫重光是吧?真是个好名字。」

重光点点头,奶里奶气说了声:「谢谢阿姨。」

姚君颜见孩子四岁就懂礼貌,母亲定是个有教养的。

当即微笑道:「重光,你想叫什麽名字啊?」

「我就叫重光。」

高缴极悲哀道:「可是现在我们要把名字改一下……」

「我妈妈叫我的名字,我不要改。」小重光执拗道。

两名大人都沉默,半晌高缴极说道:「可是这个名字要避讳……」

「好了,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麽?」姚君颜撇嘴道,感觉这男人根本不会带孩子。

高缴极叹道:「那怎麽办?」

姚君颜说道:「这有什麽不好办的?户口上的名字而已,小名叫重光不就行了?」

「那户口上写什麽?总不能真叫高作噩吧?」高缴极问道。

姚君颜捏着小重光的脸,说道:「还是依照他妈妈的意思吧,以天干为名。」

「太岁在辛,曰重光。」

「重光不能用了,就叫辛!」

高缴极呢喃着:「高辛……高辛……」

「辛苦的辛麽?这会不会太不吉利了?」

姚君颜好笑道:「呦?大物理学家也在乎吉不吉利?我就说这老祖宗的文化,深入人心吧?」

「呃……」高缴极顿时哑然,随后苦笑摇头。

姚君颜又说道:「以天干为名,没什麽吉不吉利的,殷商先王还个个以天干为日名呢,武乙丶帝辛皆是如此。」

「辛,确实是万物艰辛的意思。不过这之后,就是壬。」

「乃是万物壬重,即责任重大之意。」

高缴极好奇道:「任重之后呢?」

姚君颜说道:「之后便是癸,万物癸死,死亡之意。」

高缴极顿时脑门黑线:「这不还是不吉利?」

姚君颜摇头道:「我说了,天干为名,没有什麽吉不吉利的。十天干,乃是来源于古人对万物的规律总结。」

「癸之后,又是甲。万物甲生,没什麽会真正的消亡,终究重获新生,再来一轮回。」

高缴极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后叹道:「那行吧,就叫高辛,我注册了哈。」

「你跟我说干什麽?你不是他爹吗?」姚君颜白了一眼。

高缴极讪笑,当即给小重光搞定了户口,其名曰高辛。

这之后,由于姚君颜一直抱着小重光,于是他就乾脆陪姚君颜办事。

原来姚君颜也是迁户口,她之前离婚没有迁出来,现在已经做好了分割,当即要独门独户。

搞定之后,姚君颜担心高缴极的身体,便帮他抱孩子,陪他送回到家。

「小姚,多谢你了,留下喝杯茶吧。」高缴极感激道。

姚君颜摆摆手道:「这算什麽,我也是看在小重光的面子上。你这病秧子,赶紧去医院治一治吧。」

高缴极叹道:「看过了,治不起。」

姚君颜没说什麽,蹲下身,捏了捏小重光的脸蛋:「阿姨要走了。」

小重光拉着她的衣角不放。

「没事,阿姨知道你住哪了,以后来看你。」姚君颜笑道。

小重光依依不舍地松开手。

见姚君颜走后,高缴极带小重光回屋。

可小重光第一次在除了妈妈床上以外的地方睡觉,又没有妈妈,实在睡不着,非常闹腾。

高缴极哪带过孩子,焦头烂额。

然而就在这时,AI管家报告有客来访。

他一愣,打开门一看,正是姚君颜去而复返。

「你怎麽回来了?」

姚君颜一笑:「我若不来,小重光还不知道要哭到几点呢。」

原来她料到小孩子第一次到陌生人家是睡不着的,尤其是小重光,从小只有妈妈带,高缴极哪搞得定?

于是回来,帮忙把小重光给哄睡了。

眼见孩子终于消停睡着,高缴极非常感激,不然他真不知道怎麽办好了。

「你到底是不是重光的父亲啊?」姚君颜问道。

高缴极一笑:「不重要,现在他就是我儿子。」

「到底怎麽回事?」

于是两人坐着聊天,姚君颜这才明白,小重光母亲的职业。

孩子的父亲,显然不知道是谁,至于高缴极,则完全没去过花楼,自然不是了。

之所以他把孩子带回来,是因为重光的母亲,在战前,是高缴极所在学府毕业的学生。

不是一个系,高缴极不认识她,但她认识高教授。

「小圆她自知快死了,又没有认识的人,便找到了我,求我照顾这个孩子。」

「你说这叫什麽事?我都不认识她,而且她快死了,却把孩子托付给我这麽一个也快死的人……」

说到最后,高缴极摇头苦笑。

「可没办法,她说我的人品是多麽多麽好,学校里都知道,讲起了很多以前我的事迹,又说她现在无人可以托付,不希望孩子去孤儿院,求我把孩子随便拉扯大,当个普通人就行……」

「我听不得以前的事,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姚君颜了然道:「原来如此,这孩子也是命苦,我现在突然觉得,叫『辛』有点不妥了。」

「啊?」高缴极挠头。

姚君颜笑道:「开玩笑的,叫什麽无所谓,重点是你这位赛博大法师,是不是要教他很多东西啊?」

高缴极苦涩道:「我倒是想,可我恐怕没有时间了。他现在还太小了,充其量教到他能看得懂书就不错了。」

姚君颜耸耸肩道:「反正他母亲只想让他当个普通人就行,学那麽多干嘛?学了也找不到工作。」

「……」高缴极眼神幽怨。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走了。」姚君颜起身告辞。

「这就走啦?」

姚君颜回身一笑:「嗯?不然呢?你也不看看几点了,你不会想让我留下来睡觉吧?」

「没有没有!」高缴极急忙摆手,起身送她。

姚君颜摆摆手:「行了,别送了,大科学家,好好照顾这孩子,我会常来看他的。」

说罢,飒然离去,月下真如仙姑一般潇洒。

高缴极伫立在门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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