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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暗伏惊雷,舍我其谁

第45章 暗伏惊雷,舍我其谁

六月十八,清晨。

乾清宫。

朱翊钧穿戴好了,便静静坐在桌案前,一边看着案卷,一边吃早膳——今日他不去廷议,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尝了口粥,皱眉道:「放糖了?」

说罢,将粥碗放下。

张宏愣了愣,连忙上前。

朱翊钧无奈道:「说了多少遍,别放糖别放糖。」

张宏似乎想起什麽,连忙解释道:「奴婢有罪,这两日,您让奴婢跟李进把尚膳监的人换掉,奴婢交代不全,没让新人了解清楚。」

朱翊钧本吃得差不多,闻言乾脆不吃了,专心看起卷宗等候着。

不多时。

蒋克谦引着一名慈眉善目的麻衣老太监走了进来。

朱翊钧看到这身装扮一愣。

好端端一大太监穿麻衣,这是又遇到演员了?

「奴婢李进,来给万岁爷请安了。」

李进恭恭敬敬拜倒,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

朱翊钧没有立刻将他扶起。

反而好奇道:「族舅如何粗布麻衣来见朕,可是对朕有什麽不满?」

李进再度磕了个头,喊了声有罪。

接着苦笑起来:「万岁爷恕罪,奴婢并非故意作态,实在是手中拮据。」

「不瞒万岁爷,奴婢本来倒是没这麽清苦,该拿的东西也没少拿。」

「但后来先帝大统在望,膝下又只有李娘娘所出。」

「李娘娘便遣人告诫奴婢,让奴婢谨言慎行,不许打着她的旗号做坏事。」

「奴婢也怕影响到娘娘与少主,便将该退的退了,只谨小慎微靠着俸禄过活。」

「好些年过去了,奴婢家底耗光了,便只剩这般穷酸了。」

这话中真假且不论,光是话说到这份上,谁也不好再责怪。

朱翊钧虚虚伸手将人扶起。

叹了口气:「族舅所说,朕明白了。」

「担个外戚的名声,处处谨言慎行,生怕坏了朕的名声,真是苦了族舅了。」

李进连忙推辞:「万岁爷,不敢当您一句族舅,实在是折奴婢的寿。」

「而且,奴婢也不苦,能见万岁爷登基,奴婢心中一万个甜。」

朱翊钧从善如流:「那朕便唤你大伴吧,李大伴也不必自称奴婢了,终归是家人,称臣便可。」

李进忙跪下谢恩。

两人走完过场之后,李进才说明来意:「内臣受了这东厂之位,都是万岁爷的恩典。」

「特来向万岁爷谢恩。」

朱翊钧摇摇头:「当初李大伴送我娘亲进裕王府的恩情,朕岂能视若无睹?这东厂既然空缺,自然应当交给信任的人。」

李进连忙跪下叩谢。

朱翊钧看着眼前这老姜,心中感慨。

这些靠自己摸爬滚打的角色,真是没一个简单的。

看到李进仍然不松口。

朱翊钧只得再退一步:「这是功劳,赏你就应该受着。」

「此外还有苦劳,朕也记着。」

「李大伴,有何所求,不妨告诉朕,也好略微偿还一番这积年的苦劳。」

李进穿着这一身来拜见他,自然是作给他看的。

别看此人说什麽李太后让他老实一点,不敢伸手,才导致这般拮据。

但朱翊钧也不会傻到信了。

两人一番拉扯,李进还没表态效忠,必然是还有所求。

如今宫廷局势复杂,朱翊钧要尽快掌握内廷,只能率先松口。

果然,一听这话,李进终于真情流露。

他再度拜倒。

说话也开始哽咽:「万岁爷,奴婢想求个恩典。」

「奴婢当初进宫,乃是忤逆了我父的意思,被我父移了族谱。」

「如今内臣年过半百,孤苦无依,眼见我父母大限将至,仍不肯见我。」

「只说我无后,是不孝之人。」

李进面容凄苦。

朱翊钧忙将他扶起。

口中感慨孝子。

「大伴果是忠孝仁义之人,令朕感动,哪有不允的道理。」

「这样,朕让国丈出面,替你斡旋一二,过继个儿子。」

「待伱攒些功勋,届时朕再做主,恩赠乃父乃母。」

李进得了承诺,终于不再矜持。

口呼万岁,谢恩道:「内臣为陛下驱使,万死不辞。」

朱翊钧暗暗长舒一口气。

一番拉扯,终于要说起正事。

他将李进扶起,轻声问道:「大伴掌控东厂,需要多少时日?」

既然要下手,那每一份能用到的力量,都不能遗漏。

李进苦笑一声:「陛下,内臣接手,时日尚短,更别说前任厂督还是司礼监掌印……」

朱翊钧打断了他:「朕知道,你说个时间。」

李进沉吟片刻:「估摸着,也要两个月。」

朱翊钧摇了摇头,这个时间太长了。

自己这两天就要动手,已然等不及。

他换了个问法:「那若是让外人插手不得呢?」

李进想了想,很是自信道:「内臣甫一上任,便将关键位置换成了心腹。」

「虽说还不能如臂指挥,但外人再想插手,也是千难万难!」

朱翊钧点了点头,这就够了。

面无表情道:「今夜,将慈庆宫四周的人,全给我撤开,一双耳朵都不要有。」

李进寒毛倒竖。

顿时默默下拜,躬身应是。

而后缓缓退了出去。

待到李进彻底离开之后,朱希孝才从身后的屏幕绕了出来。

朱翊钧伸手将他招到近处。

「朱卿,东厂不插手的话,只你们锦衣卫稳妥吗?」

朱希孝连忙应道:「宫里的防卫已经调派妥当,各处都是可信的嫡系。」

朱翊钧点了点头。

喃喃道:「那就子时吧。」

朱希孝跪地领命。

就在起身退下的时候,皇帝突然叫住了他。

皇帝一张脸掩映在黑暗中,朱希孝只能听到声音传来:「朱卿。」

「注意分寸,不该碰的人不要碰,朕不用你担责。」

朱希孝愕然回头。

拿不准是真心实意,还是提醒与他,迟疑道:「陛下……」

朱翊钧再度肯定道:「放心,不是说反话。」

「成国公府忠君体国,朕,会全了你我的君臣之道。」

朱希孝心悦诚服,再拜而退。

朱翊钧缓缓闭上眼。

再度清厘局势,为自己的应对查漏补缺。

他如今要做的,自然不是要冲进慈庆宫给陈太后砍死,这种愚不可及的事。

方才他提醒朱希孝,也是怕他会错意,自作主张,害他于不孝之地。

他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当然不。

明朝的太后,被制度限制得太死。

不经历长期松绑,根本不可能临朝称制。

这也就意味着,内宫与外臣,其实交通的途径很少。

陈洪一直上蹿下跳便是这个道理——高拱是不可能主动派人进内宫的。

如今陈太后与高拱勾结,才能压制各方。

但,这二人不知道的是……内廷的武力,尽在他手!

只要将陈太后身边的内臣,都杀个精光,拿什麽勾连外朝?

本就身居别宫,身边的内臣也就两位大太监根须深了点。

只要将陈洪这批人杀绝,他说陈太后是什麽态度,那就是什麽态度!

谁说隔绝内外只能是太监的绝活?现在轮到他了!

不止如此,既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没理由还留着冯保来恶心人。

乾脆,将整个内廷都捏在手里!

亲政是不急,但该延伸的权力触手,也绝不含糊。

所以,他召来李进,让他按住东厂。

又授意朱希忠,布置了脏活。

唯一值得顾虑的,是外朝。

若是见机插手,未必不能给他带来麻烦。

毕竟这事要是没人镇场子,很难说外朝会捏着鼻子认下,还是乾脆跳出来质疑他。

更别提他如今这些动作,惹来某个不开眼的,来一句「颇类英宗」。

他的政治威望,恐怕就得立马作负。

虽说他掌控内廷之后,背后有生母护着,不至于有大臣异想天开废帝之类的事。

但权力的行驶,是有成本的。

政治威望的高低,直接影响了权力行驶的成本,换个在后世,对下的直观表现叫公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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