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自己心里的怨恨积的太深,以至于幻想着想要与他同归于尽了才好吧。
耳边忽然传来呼喊声,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小招。
那声音吵得很,白歌想呵斥两声让她别喊了,却在一片幽沉的疼痛中越陷越深。
"姑娘,姑娘!大夫,我刚刚看她眼皮动了,是不是要醒了!"小招眼中带着泪的喊道。
刘院使看着紧闭着双眼的女人,捏了捏她的脉,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已经想尽办法用金针刺激她的穴位,可依旧不起作用。
r />再这么下去,可就真的危险了,怕是要一尸两命了。
韶音阁门外。
谢尘在冰冷的院子里已经站了快半个时辰。
李滨凑到他身边道∶"三爷,戚国公来了,正在前面和老夫人坐着呢。
谢尘闭着眸子,根本懒得理会。
此时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东临阁观景台上的一幕。
她的脚蹬在围栏上,身姿摇晃着,明明是有了七个月的身孕,可那姿态却轻盈的像要振翅欲飞的蝴蝶。
轻飘飘的往后仰倒,坠落。
眉眼弯着,嘴角含笑,带着一丝天真。
却仿佛一把尖刀,刺到谢尘心窝上。
谢尘从没想过,白歌会为了裴桓如此决绝。
她是不是从来没期待过和他的未来,没期待过他们的孩子?
"嘎吱—__"开门声响起。
谢尘顿时回神看过去,韶音阁紧闭的门开了。
须发斑白的刘院使面色焦急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谢尘连忙上前两步,急声问∶"怎么样?"
刘院使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位夫人身体受了外力撞击,现在意识不清,我已经想了一切办法想把她唤醒,可她好像自己也不愿意醒过来,现在羊水已经破了,这么拖下去,大人孩子都有危。"
谢尘脑中如有重锤砸下,脸色瞬间惨白下去。
他强撑着一口气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开了个方子,先按这个方子试试看,实在不行一
刘院使看着谢尘苍白的脸,有些沉重的道∶"大人便要想好,是要保大人,还是要保孩子。"
谢尘面色顿时灰了下去,身体似乎微微晃了一下。
刘院使瞧着他脸色不对,连忙撑了他一把,一手捏在他的腕脉上。
老太医顿时眉头紧皱道∶"谢大人,你现在五脏俱损,怎么还敢用内息强撑,我给你开一个方子,你赶紧吃了药去调息,若不然,今后脏腑必然会留下后患。"
谢尘摆了摆手,道∶"院使不必顾忌我,我没事。"
他压下口中的腥甜,看着刘院使,眸子有些晦暗,似暗藏着无法言说的痛楚。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请院使务必保住内子性命。"
刘院使叹了口气,也不知该怎么安慰才好。
据他所知,这位谢大人虽位高权重,可年近三十,膝下还未有子嗣。
如今能忍痛说出这番话,可见也是用情至深之人。
莫妄斋厅堂中。
戚国公有些焦急的站起身道∶"怎么这久还没信儿,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谢老夫人也是有些坐不住了。
"是挺久了,到底怎么样也该有人出来知会一声。"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是该过去瞧瞧。"
得了她的话,屋里众人顿时都站起身来,乌泱泱一片往韶音阁行去。
半路中,遇上一个脚步急勿匆的太医。
戚国公赶紧将人拦下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那太医见他们一众人衣着华贵,估计着是这府上主人,便也不瞒着。
"产妇现在昏迷不醒,可是羊水已经破了,孩子估计是保不住了。"
戚国公急的怒目圆睁道∶"什么意思,孩子为什么会保不住?"
那太医有些无奈的道∶"产妇意识不清,就无法自主用力,全靠产婆去推,孩子根本出不来,就会被憋死在腹中。"
戚国公实在不解的道∶"那将人弄醒不就行了?"
太医解释道∶"刘院使已经试过了,根本叫不醒。而且产妇是受了外力冲击导致的意识不清,极有可能脏腑都受了伤,就算是强行将人弄醒,也不可能余力生产的。"
谢老夫人此时开口道∶"那就没别的法子能将孩子保住么?"
她顿了顿,看着太医道∶"这是我谢府第一个孙辈,一定得保住。"
太医看着眼前一众人为难的道∶"这种情况要是想保住孩子,只能是剖腹产子,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要了产妇的命。"
四周顿时一静,却又听那太医道∶"而且我刚听刘院使说了,谢大人的意思是要优先保住产妇的命。"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立时都变了脸色。
戚国公也顾不得那太医在场,怒喝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倒不觉得这是谢尘更在乎白歌的性命,心中一瞬间闪过的全是阴谋。
谢尘想做什么,难不成他今天是故意带人去上元节的灯会,然后演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毁约?
谢老夫人也没想到谢尘会这样说,眼见戚国公怒不可遏,连忙安抚道∶"亲家公先别激动,我们先过去瞧瞧怎么回事?"
戚国公"哼"了一声,甩了袖子急步往韶音阁走。
戚三爷和苏姨娘对视一眼,也赶紧跟着他身后。
谢老夫人皱着眉被丫鬟搀着往前走。
落在最后的戚白玉,用帕子捂着唇咳了两声后,眼中溢出一丝讥讽。
几人进了韶音阁的院子时,正撞见刘院使与谢尘商量着用什么方法能让人恢复神智。
戚国公见了谢尘,大踏步的便过去,道∶"到底怎么回事,孩子到底能不能保住 ?"
刘院使被这突然出现的一群人吓了一跳,疑惑的目光投向谢尘。
谢尘此时哪有心神去理会这些人,他寒凉的目光从戚国公身上扫过,接着看向了他身后的戚三爷和苏姨娘。
戚三爷之前从来没和这位谢大人打过交道,如今只是被他的目光扫过,就觉得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袭来,顿时背后升起一丝寒意。
谢尘冷冷道∶"李滨,把这些不相干的人都请出去。"
李滨正准备派人动手,就听谢老夫人厉声斥道∶"妄之你这是做什么,这是你岳父,怎可如此无礼!"
接着她又道∶"而且刚刚我们听太医说孩子保不住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和我们说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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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国公面色阴沉的道∶"孩子必须要保住!不是可以剖腹取子吗?"
刘院使脸色顿时变了,他连连摇头道∶"剖腹取子对产妇来说太危险了,除非——"
他的目光落在谢尘的身上。
剖腹取子那就是完全不顾母体的性命,而依刚刚谢尘的态度来说,是不会为了保住孩子同意这样残酷的方法的。
谢尘脸色发青,他看着戚国公,眉宇中藏了煞气,声音却很轻∶"你想剖腹取子?"
戚国公却似对他的情绪毫无察觉皱眉道∶"如果实在生不出来,当然只能剖腹取子,这孩子连太后都在盼着,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谢尘眸子里满是阴戾血色,他嘴角微微翘出一丝冰冷的弧度,目光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么?"
谢老夫人隐隐觉出他情绪不对,便道∶"妄之,我们也知道你难受,可是这剖腹取子也不一定就,有那么危险,我记得《史记·楚世家》就记载有,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坼剖而产焉。说不定,这样母子俩都能保全呢,是不是啊,刘院使?"
刘院使有些为难,但谢老夫人说的也是实情。
虽然剖腹取子对母亲来说极为危险,但也不是没有母子都幸存下来的先例。
谢老夫人见他不说话,转头正瞥见戚国公身后的戚三爷和苏姨娘。
她连忙指着这两人道∶"正好这产妇的父亲和姨娘都在这呢,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谢老夫人这么一问,立刻提醒了戚国公,他特地把这两人带来,不就是为了有点用处么!
他赶紧一把将戚三爷和苏姨娘拽到身前。
"对,这是你们女儿,你们说说该不该剖腹取子。"
谢尘冰冷的目光也顿时落到他们的身上。
此时的戚三爷和苏姨娘,被这么些人盯着看,顿时吓得发起抖来。
他们当然是不想的,剖腹啊,活生生把人肚子豁开,那得多疼啊,咋还能活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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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自己这个女儿,她是不怎么疼爱,远比不上儿子来的重要。
可当初她之所以同意了戚三爷的法子,一是为了儿子的夫君的前程,二也是想着谢府毕竟是个金窝窝,就算没名没分的,可到底给谢家生了个孩子呢,怎么也不能亏待了啊。
这会儿真要说把她女儿的肚子划开,就为了面都没见过的孩子,她自然是不乐意的。
这孩子对他们三房能有什么好处啊,要是白歌死了,孩子和他们就半点关系都没有,还赔上一个本来能做高官妾室的女儿,这么赔本的买卖,苏姨娘怎么想怎么觉得亏得慌。
可是即便两人心里都不情愿,在戚国公阴沉的目光里也是不敢说半个不字的。
戚三爷唯唯诺诺的道∶"这,这,若是剖腹取子能母子俩都能保全自然是好的。"
苏姨娘听戚三爷这么说,也只能是附和道∶"是啊,这女人生孩子都是阎王爷面前走一遭,哪有不遭罪的,只要是能给谢府留一条血脉,也算是这孩子这辈子没白活。"
谢尘听着他们的话,只觉无比荒诞可笑,却又心寒齿冷。
胸中似有一股气横亘其中,憋得他喘不上起来,心里疼的要命。
见到这些人的嘴脸,他才终于晓得,自己想要捧在手心里的姑娘,面对的人世间意是地狱一般的无望。
有如此恶鬼一般的父母,竟能生出她那样的心性,才真是世间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