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去和三爷说。"
戚白玉最后这样说了一句。
她看见对面白歌的眼睛似乎是忽然亮了一下。
不知怎的,她心里愈发憋闷起来,随意叮嘱了两句要注意身体之类的,就离开了这个让她觉得备受羞辱的地方。
从韶音阁出来, 戚白玉望向天边的晚霞,软绵绵的云朵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边儿,显得格外有生气。
她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云彩顺着盛夏傍晚的风,轻轻的移动。
似乎是许久,许久未曾这样认真的看过一次天上的云彩了。
就好像,她也许久未曾问过自己,如今这样的生活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
十六岁的戚白玉倾慕谢尘,一心想要嫁给他,哪怕使劲手段,也要成为他的妻子。
二十六岁的戚白玉被丈夫厌弃,空守着个妻子的名分,落了一身伤痛,最后只剩下满心的不甘和憎恨。
而戚白歌呢,明明已经拥有了她想要的偏爱,却又避之唯恐不及。
与她而言,这比在她面前炫耀那些宠爱,更令她觉得被差辱,被践踏。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凉意, 忽然转过身,对着身边的丫鬟道∶"走吧,去莫忘斋。
莫忘斋。
谢尘翻着辽东传回的信报, 两封信,一封是辽东按察使张士奇的回信,另一封则是来自辽东副总兵郑况。
这两人,都是三年前谢尘刚刚接手吏部时就安插到辽东的,这两人一文一武,一明一暗,是他掌握辽东情报的主要来源,如今才算是派上了大用场。
男人白净修长的手指摆弄着两封信,将它们——铺开到桌案上,指尖分别落在两封信中的两句话上。
"私开互市""
"疑似通敌"
谢尘注视着这两个词良久,忽然嘴角勾了勾。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他原本还在想,就算太后有意与昌王结盟,可照目前的形式来看,太后明显是还在摇摆不定的,那昌王又凭什么在越敬泽的事情上给太后这么大的面子呢?
一直以来,在这件事中,唯有这个关节谢尘一直没有想通。
可如今,辽东按察使张世奇已经查到有人在辽东边境私开互市,且不是小规模的,而是大量向北边的阿速部贩卖私盐与茶叶。
要知道,因与鞑子多年交战,早从先帝时期起,朝廷就已明令禁止互市的存在,为的就是断了鞑子的盐茶来源,甚至因此采用了极端的连坐制来管束。
虽然尽管有这么严格的限制,已久会有边境上的小民冒着生命危险与鞑子做交易,但也都是双方底层人民的小规模交易。
而能让张士奇如此重视,甚至,折了手下三个探子才查出来的这个互市,这背后必定有辽东当地权势极大的人在操纵。
只是幕后之人,张世奇现在只隐约怀疑,但并无确凿证据。
而辽东副总兵郑况的信,则更为简单的指出,虽然现在朝廷并无大规模对鞑子用兵的意图,可-些小型的百千人规模的局部摩擦一直不断。
而在这其中,郑况敏锐的察觉到,鞑子对辽东军队的整体布置似乎知晓的很清楚,几次小规模战役中都占着上风。
因此他推断,辽东军中疑似有人通敌。
只是,具体通敌之人,他也只能是猜测,而没有实际的证据。
谢尘看着两封信,两位心腹给出的人选并不一致,可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张世奇猜测的幕后之人是辽东镇守太监吴衡。
而郑况认为的通敌之人,是在辽东军中任参将的戚国公嫡子戚长威。
谢尘品了品这两个名字,终于算是明白了昌王的意图。
辽东镇守太监吴衡出身司礼监,是司礼监秉笔陈洪的人,而陈洪是太后的人。
戚长威更不用说,戚国公的嫡子,戚白玉的亲哥哥。
这通敌之名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单就是这私开互市,定是陈洪为了给太后捞银子的行径。
可于昌王来说,这便是与鞑子搭上线的捷径。
江西地处偏远,昌王就算军备齐整,想要起事,这仗没有个一年半载的肯定是打不下来。
可若是能走陈洪这条路子联合北边的鞑子,那就要快的多。
昌王从江西出兵占据湖广攻下金陵,鞑子从辽东进攻京城,之后两方分疆而治,才是眼下局势对昌王来说的最好解法。
难怪昌王宁肯忍着越敬泽扎在眼皮子底下,也要给太后这个面子,不得不说,昌王的算计若是真的成了,毫无疑问,会将元康帝打个措手不及。
而太后估计也是意识到了昌王的野心之大,才会两边下注,以求周全。
谢尘看着两封信,思量片刻,在纸上将重要的节点和人物——写了下来,还未停笔,外面便响起李滨的轻唤声。
"进来说。"
李滨从外面进来,见谢尘正运笔如飞,他尽量简洁的道∶"三爷,夫人刚刚去见了白歌姑娘,现在正在门外,要见您。"
谢尘的笔停顿了一下,戚字上的一点墨迹就不免重了些。
他"嗯"了一声,将剩下的几个名字写完,才放下笔看向李滨,他深浓幽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兴味,眉梢略微上挑的问道∶"你说她刚刚去了韶音阁?"
李滨应道∶"是,呆了一会儿,说了什么就不知道了,翠衣蝶衣两个都没在里面。
"让她进来吧。"
他将沾满墨迹的雪白新宣搁到一边晾干,吩咐道。
戚白玉进来的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
她上一次来谢尘的莫忘斋还是三年前,那时的谢尘刚刚升任吏部左侍郎,正式成为京城权力场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与之相对的,是作为外戚的戚国公府越来越忧虑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