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威胁很快奏效。
宛如清潭般澄澈见底的棕眸眼底浮现出几丝惊慌,纲吉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松开了我的手∶"对、对不起!"
我鼓着脸把手收回来,揉了揉。
手背已经变得红通通的,是刚才用力往外拔时被他用力按住攥红的。
纲吉很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 刚才的强硬如同昙花一现、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他摸了摸鼻子,目光落在我的手背上,神情像是有些歉疚。手指微微一抬,似乎是想要替我揉几下,可却又因为罪魁祸首是自己而不敢动。
他只好仔细打量我的表情, 小心试探道∶"很痛吗?"
我∶"你说呢?"
连皮肤都被搓红了,到底是使了多大的力啊。完全跟平时无害又胆小的样子不一样!
"..抱歉。"
纲吉蹙着眉,整个人直挺挺地坐在电车侧面的长座椅上,两只手放置于大腿处,有些紧张地攥住了工装裤因此刻的坐姿而变得不平整的布料, 就连声音也低了下去。
"我又没让你道歉。"
我揉着手,比起生气更多的是疑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间就想玩这个了。
…而且,真的很不好玩!
手已经没那么痛了,我甩了两下,皱起眉道∶"刚才是怎么了?晕车?头痛?怎么表情怪怪的。"
还刚好是在我跟山本的对话结束以后,难道是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也想加入话题 ?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我面上却还是紧紧地盯住他不放。
纲吉被我盯的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头,颅侧的棕发也随着他的这个动作而滑落到两边,恰好遮住了额头至唇角的位置, 让我无从窥探他此刻的表情。
我拧着眉伸出手去,刚准备把他碍事的头发往后拨,就听到少年刻意压低了的微哑嗓音从蓬松的棕发之下响起。"都不是的。"
..…就是稍微,有点想让阳菜看看我。
说完这句话,他就像是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勇气一样,本来就低着的头又往下埋了几分。这次,我只能看见他带着发旋的头顶了。
插::
意思是说我注意力在他身上太少了吗?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话,隐隐从中悟出点什么。
男朋友的想法是要好好参透的——抱着这样的觉悟,我试图努力找补,于是将视线投落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圈。
今天纲吉穿的是米白色的短袖POLO衫和浅棕色的工装长裤,和以前去动物游园的时候一样,依然还是不喜欢好好系腰带,黑色的布制腰带长长的从腰间拖下来,套拉在大腿侧面正中央的位置。与平时上学时总是慌慌张张起床赶点不一样,蓬松又柔软的棕发经过好好的打理,不再像杂草似的左摇右摆,而是规矩的伏贴在颈后。
他的皮肤很白,这在男生中是很少见的 ,但比起狱寺那种混杂了欧洲血统的冷白,他身上则是一种颜色更为温暖和健康的白—也对,毕竟是黄种人嘛。
而与此同时,纲吉的外貌条件只能说是普普通通,个子在同龄的男生中也不算高,就连体格都很瘦小。
用里包恩的话来说就是"丢到人群里可以完美融入甚至不会引起任何注目的水平"。
但大概是我看习惯了,我总觉得他的五官虽然不算出彩,但组合在一起时却很柔和,眉眼间总是在无意中透出一种温软的感觉,是一眼便会让人感到亲切与舒服、完全不会生出警惕的毫无攻击性的外表。
而且相比起这些外在的东西,我始终还是觉得与人相处时更应该在乎的是那个人的品性。
即使顶着漂亮的脸蛋,嘴里也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刺痛人心的话语,走在路边时可以面不改色的踢翻乞丐乞讨的饭碗且毫无愧疚之意——电视里有很多这样的剧情。
而如果是跟这样的人交往,一定会很辛苦。
所以,在我看来纲吉已经很好了。
不,如果更准确一点来说,是已经很好很好了。
不管是从小到大被同学欺负和嘲笑,亦或者是做什么事都很难上手的不顺利。
换做我的话,大概很难保持和他现在一般温良的脾性,而这种好脾气和从来没有怨天尤人过的心性,也许就是善良的一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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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刚见面时身边空无一人,到如今只是去一趟东京都,便能凑齐整整双位数的亲友旅行团,就好像是老天赠与了历经苦难之人的礼物一样,而现在也把这份珍贵的礼物送到了他身边。
在这一点上,我情不自禁的为他而感到高兴。
这样平和的日常中所获得的微小的幸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滴的凝聚起来,逐渐汇集成恍惚中可以预见的、灿烂而又光明的未来。
如果以后可以一直在一起就好了一
迎着他茫然抬眸回望的眼神,我不禁这么想到。
突然很有感触的想了一大堆,但对纲吉而言却是莫名其妙的得到了夸赞,他顿了顿,然后在抑制不住的好奇之下诚实的开口询问。
纲吉∶"怎么突然说这个……"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把刚才那一大串复杂的联想说出口也太难了,我图省事地摇摇头,干脆没有回答。
打开手机随意戳了两下,无意中翻到了便签,里面是我之前手动录入记载下来的《一百件小事》文字版。
我忍不住往下扒拉了几下,一目十行,企图从中找出可以实行的事例,终于在一条名为"要一起谈心"的句子上停了下来。
…好像是现在就可以做的事。
我陷入沉思。
余光中,纲吉似乎因为我方才没有答话的事情而有些坐立不安,在察觉到我的动作停滞以后,他也跟着停顿了下来。